（十六）

在隆回实习的四十天里，我过得很充实也很自在。我庆幸能在这样优秀的学校里实习，长了许多的见识，看到了让我十分佩服的老师与领导。

当时隆回一中的书记是马轶林，很严谨也很有趣的一位语文老师。本是教高中语文的，因初中少一个老师，而其他人尤其是年轻教师又不愿意上，他主动从高中部退下来教初中二年级的语文。他能放下书记的架子，把课上得很从容。他上课很幽默的，我听过他上张洁的《挖荠菜》，很有趣，把一篇教育意义很强的叙事散文讲得很生动，对照我们现在的生活，把那个时代的人生体验缓缓道来，结合他自己的读书经历，把作品解读得恰到好处。从他的课上我了解到这是个不平凡的人，知道他读书的时候遇上文革，他的父亲是隆回最有名的高中语文教员，被打成了“反动学术权威”，他也就失去了升学的机会。后来作代课教师，又作民办教师，最后去了武冈师范就读转正成为公办教师。他很勤奋，读过许多书，是湖南省楹联学会会员，邵阳市楹联学会常务理事。隆回一中有个制度，每天的早操后全校出操的学生要集体跑步八百米。跑完之后就集合，由校长或书记讲话。我记得常常是马书记讲话，每天都有新的内容，绝不重复。印象最深的是某天早上的讲话，有这么几句：同学们，吃苦耐劳是一种意志；苦干实干本身就是一种良好的品质；能吃大苦者成大器，不吃苦者终无所成。这几句话成为我经常在课堂上引用的“名言”。

当时的隆回一中地窄人多，人口密度很大。但是房子的布局比较合理，生活区、运动区、教学区很是分明。那时他们的学生宿舍与教学楼都有“雅名”的。女生宿舍叫做“栖凤楼”，教学楼叫做“求知阁”。宿舍门口有通俗的对联，“洗冷水澡长我精神，睡硬板床壮我筋骨”，很有趣味也有文化韵味。听说这些都是马书记的创造。更不能忘的是他的个性签名了那时我们上课之前要认真仔细的备好课，然后试教，之后又拿着教案找指导老师签字，最后由负责年级工作的马书记把关。我们拿教案去找马书记签字，不管他怎么忙总是先放下手头的工作看了教案再说的。仔细看了之后就和颜悦色的与你交谈，肯定优点，又指出需要改正的地方。你接不接受他都会为你签字，他把“轶林”写作“一0”，一个汉字一个阿拉伯数字，那些不知道他大名的同学都不知道如何读。听他们学校的老师说有时还写作“10”的，老同志干脆就叫他“110”。我们知道后觉得很有趣，很有个性的。

不到三天的时间我们就基本熟悉了这里的管理制度，了解了这里的基本情况。学生是很自觉很守纪的，学风很好，教风也很不错。列席过他们的一次优秀班主任经验交流会，老师们讲的都是大实话，觉得他们很务实，管理水凭很高。大家放心了，可以少却许多的繁琐工作。比如卫生工作几乎不要实习老师插手的；班级出勤考核也不要学生干部具体登记的的，有值日生全权负责的。中午的校园电视台每天都有校园新闻。因此我们都感到除了备课之外，好像没有什么事情可干。女同学就喜欢上街购物，男生就喜欢在宿舍聊天侃大山。我是不喜与人交流的，总觉得没有必要浪费这么多的时间。

我分担的课文是《荔枝蜜》与文言文《狼》，是蒲松龄的作品。指导老师马胜玉说两片课文要在三个课时内讲授完的。现代文好办，古文就难了。我把《荔枝蜜》先上了，留着《狼》在最后上。中间还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是空着。我想如何上好文言是我必须要探索的课题。出来听课思考，还有什么呢？——读书吧。

就这样我在隆回新华书店买了《聊斋志异》、《儒林外史》。一气把《聊斋志异》通读了。其间的心情是非常复杂的。“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在《聊斋志异》的《序言》里有人引用蒲松龄的这个对联来概括柳泉先生的艰辛创作与最终成就。我把这个对联用来作为导入新课的楔子，算是有一点新意吧。

我用将近两个礼拜的时间读完了《聊斋》。文言古典小说成就最高的要数《聊斋志异》了，以前是没有多少体会的，当我真正读完之后反复思考，我认同了大家的观点。人鬼之恋，深情款款，看不到一点恐怖的影子。里面的狐狸精实在是太美丽也太有魅力了，充满了灵性与人情；与现实中骂人的“狐狸精”是截然不同的啊；与《西游记》中的各种精怪也完全不同，她心地善良，助人为乐，总是帮助落魄的书生顺利地实现理想。蒲松龄用怪异的故事讥刺时弊，嘲讽贪官，痛快淋漓。难怪郭沫若先生为之作联曰：“写鬼写妖高人一等，刺贪刺虐入木三分。”实在是中肯的评判啊。

印象最深的是《石方平》一篇。在柳泉的笔下，阴曹地府尚且要钱不要脸，何况人间呢？难怪说人间地狱。人间与地狱有何区别呀？柳泉用这样的曲笔表达了对人世间的无道的批判。石方平的一番陈词，让人震撼，那是一篇悲愤者的控诉书，是匕首是投枪。

为了上好《狼》这篇传统课文，我不能采用传统的教法啊。通过对《聊斋》的深刻思考与领悟，我决定以浅显的语言引导学生去解决问题。我上课之前检测学生的课外知识，问：“哪位同学来介绍蒲松龄啊？”举手的同很多，就有人讲出了蒲氏的立志联。我就从祝福对联入手引入了新课，水到渠成。接着叫学生合上书本，请一人讲讲故事情节。结果出乎我的意料，竟然非常完整，而且还有自己的发挥。这可让我着急了。怎么啊，不要老师教啦？急中生智，干脆来个学生自己解决课文，表演课文不是好吗？于是逐段要学生解决难字难句之后，我就请上来三个同学，一个作屠户，两个作狼。一宣布就有三人立即上台了，个子最小的叫马义，穿着灰色的衣服，我风趣的叫他大灰狼；个子最高的叫黄拓俊，体育委员，他说自己愿意作屠户，还有以个女同学叫龙芙蓉，愿意作狼，全班同学大喊“母狼”。他们的表演很成功，看来对课文的理解是比较深入的。表演结束之后还剩下时间，我就要求学生自由讨论，谈谈这篇文章的主题思想和自己的读后感。学生言很踊跃，出现了激烈的争论，弄不明白的问题我就结合自己读《聊斋》的感受回答他们。在课堂上应付裕如，我终于松了口气。课后指导老师说：“你以前教过书吗？上的真好，太成功了。读过很多书啊。” 我不好意思的说：“喜欢读书而已。”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是多么害怕，如果准备不充分点的话那天就砸了，因为学生素质很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