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梅:我的社会生涯
来源:故乡(www.guxiang.com) 作者:王秀梅
摘要:上部1好吧,我开始讲了。当年我在旱冰场上看上了一个姑娘,在她面前我凌空旋转了一个优美的三百六十度,当我落下来的时候,我看到这个姑娘惊讶地张开湿润的小嘴,当时我就炽热地看着她,对自己说,我要让她成为我的…
下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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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拥有了整条朱雀街,还有朱雀街旁边的海产品市场。当然这样说不太恰当,恰当的说法是,我拥有了在整条朱雀街以及朱雀街旁边的海产品市场上收保护费的权利。以往这个独一无二的权利是老黑的,后来这个龙头老大易位给了我,黄金。当时我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小青年,但是我接手了朱雀街及海产品市场以后,这两块地盘上的所有地痞流氓谁都不敢不服我,他们都知道我把赫赫有名的老黑比了下去,甚至让老黑残了一双腿,从此在家闭门不出。八十年代的烟台街面上,我是一个年轻的社会老大,连朱雀街上的妓女都喜欢我,你别看她们是妓女,但她们瞧不起窝囊委琐的男人。
现在我想我该说一说朱雀街了,这是一条我多次提到过的街道,但姑娘你可能并不十分清楚这条街道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是条什么样的街道,简单说吧,它是一条著名的红灯街,街道两旁开了很多美容美发厅,名义上是美容美发厅,但实际上真正干美发生意的少,干皮肉生意的多,整条街上聚集了数不清的东北和温州姑娘,她们生生不息地新陈代谢着,年龄大了的妓女怀揣着大笔大笔的钱回乡去找老实男人成家过日子,又有数不清的年轻姑娘从东北和温州赶到这个城市里来,接着赚这个城市男人口袋里的钱。
姑娘,你说,对这样的生意,你不收取保护费,是不是让她们太赚了?当然我还没那么高尚,收那些店的保护费我并非简单出于对她们赚取这个城市男人口袋里的钱而生发的义愤,这个城市的男人他们裤带既然不紧,那就活该钱袋子紧不住,不掏他们口袋里的钱,掏谁口袋里的钱?我收那些店的保护费,主要是为了养活我的一帮小兄弟,你想,人都是爹娘养的,凭什么一大帮子人都跑前跑后舍家舍命地跟着我?他们喜欢接近我,为我挨刀子,为我干什么都在所不惜,我能为他们做点什么,我只能尽我所能让他们吃好喝好穿好玩好,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也许你要说,他们应该去找一份正当体面的工作,靠劳动挣钱,而不应该这样,把自己的一切都寄托在一个人的身上,为这个人鞍前马后,但没办法,男人骨子里就有这么一种情结,他们崇拜英雄,当然我不是说我是英雄,恰恰相反,我非但不是英雄我还是这个社会的寄生虫,不,害虫,很多年后的今天,我已经能够正视年轻时我在这个社会上所占有的可悲角色。但人都是打某些阶段过来的,是吧姑娘,人在走路时是看不见前面很远的地方有什么风景的。
好吧不说废话了,我的意思是说,当初我为了那些不找体面工作而宁愿跟着我混社会的小弟兄,我必须像老黑那样,控制某些人的钱袋子,具体说我当时控制了整条朱雀街和朱雀街旁边的海产品市场,每个星期我派我的兄弟挨家挨户去收保护费,那些店和海产品市场做生意的小老板们交钱交得都很爽快,他们知道,我们如果不去收保护费,也得有别人去收保护费,而且我接管了这两个地盘之后,对老黑时代的一些老规矩进行了重新修订,比如我规定我的小弟兄们每星期只能去收一次保护费,而不能像过去那样,口袋里钱紧了就随时闯门伸手要钱。从那以后这两个地方的秩序变得很井然,海产品市场的小贩们和朱雀街上的鸨母们个个都安居乐业,尤其是朱雀街上的那些店,呈现出了一派纸醉金迷歌舞升平的景象。
那时我已经不摆烤肉摊子了,其实我很想继续摆我的烤肉摊子,但是我的身份已经不容许我摆烤肉摊子了。朱雀街上的女人,从鸨母到妓女,人人都对我态度友好,甚至她们毫无顾忌地表达对我的好感,那些妓女们一看到我在朱雀街上走过,就穿着很少的衣服跑出来,拉我的袖子,说要侍奉我。我不喜欢沾惹这些妓女,我心里的情感空间被一个很神圣的姑娘占据着,你知道,这个姑娘就是苑小水,那些妓女们跟苑小水是没法比的,她们是我脚下的土,而苑小水是我心头的肉。
但是不瞒你说,苑小水在我的生活里一直是天边的一颗星星,无论我使多大的劲也够不着。现在你肯定也知道,在我跟老黑比赛前我对苑小水说,如果我赢了就让苑小水当我的马子,当时苑小水对我说到时再说这句话,并非她的一句真心话,她当时肯定是轻飘飘说出来的,完全不负责任的,因为她根本就没有想到我会赢了老黑。如果她能想到我会赢了老黑,她可能就会慎重地权衡一下,再考虑要不要说到时再说这四个字。
总之,当我拥有了一个大哥所应该拥有的一切,然后去找苑小水时,她对我很冷淡,她站在虹口宾馆的前台那里,翻开登记本,眼睛不看我,做出一副办理手续的样子,完全把我当成一个住店的。我说是我,她也不吱声。苑小水这个姑娘无论什么时候想起来都让我心头隐隐作痛,姑娘你不要见笑,你看,我现在眼圈红了,我已经很久不这样了,好吧我喝点茶水镇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