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考研是在湖南师大文学院的教学楼里进行的。因为乘车不太方便，怕误了时间，我就住在长沙二十八中的表妹家里。感觉比高考还要紧张。夜晚出现了失眠，起来小解数次。尽管气温较低，阴沉沉的天空不时飘起小雨，但我丝毫不觉得寒冷，而是感到浑身焦躁，嘴唇干裂。两天紧张的考试结束了，我呆在表妹家里躺了一天一夜，只有空前的轻松与解脱，头脑里没有任何思想与牵念。不是不必要，而是根本不需要，我已经黔驴技穷了。

轻松过后的疲惫是我没有预料的。肌体的疲劳一下子就侵袭过来，没有了思想的负担之后，肉体的折磨就显得异常沉重。强脊给我带来的是浑身的伤痛，似乎每一处肌肉都受到了重创，尤其是髋关节酸、麻、胀、乏力得像灌了铅。腰部的胀痛使我支不起身子，当时还不知道有结石，总认为是风湿引起或是强脊作怪。一种大病临头的预感随之而来。表妹劝我多住几天再回家，我担心一病不起。因为以前每一次发作少则半个月多则一个月才可下地行走。我坚持要回家，说受不了长沙的湿润空气，怕身体出问题。表妹夫帮我挑了两大袋子书，打车送我到了火车站。抱着这两袋心爱的书，我坐车回到了家里，果然预料的事情出现了，双腿的关节疼得无法动弹，直到大年三十才有所还转。其间全是服用中药，坚持不服西药尤其是激素。那个寒假，那个新年，我是在恐怖中小心翼翼的度过的，我不知是凭借什么力量支撑了二十多天，只要勉强能走路就坚持行走，坚持服药。

开学后我急着返校。妻子说放一放不用急，多休息几天调整一下身体。三月中旬就要出成绩了，我急于了解考试结果就提前来到了学校。那时我不会上网，找了个考研的也会上网的同学帮我查成绩，没有结果，估计是还没有出来。那个同学是考现代文学的，岳阳人，叫陈小波，黑黑的瘦瘦的为人憨厚。他说在网上那个公布可能要三月初去了。只好在宿舍里面带着等啊，看看书，或是成天抬头望天花板。偌大一栋宿舍就住着十来个等考试分数的人，也算是够寂寞的了。这样的日子度日如年，我知道了什么叫做苦涩，什么叫做郁闷了。这个学期就要毕业离校了，一整学期的学习任务主要就是完成毕业论文了，如果要考学士学位就得进行论文答辩，不考学位就只要求及格分数。所以，很多的学员就在家里优哉优哉了。还有的根本不在乎写论文，他们早就在资料中心复印了好多的论文，只等剪刀一下来个大拼凑就可以应付了事，要遇上个烂教授可谓万事大吉，要遇上个严谨的就多动嘴皮外加烟酒也可以摆平。

我一个人在一个宿舍，其他室友尚未返校。一个寒假之后，寝室里长出了一种淡淡的霉味，混杂在湿度较大的空气里，整个夜晚很冷。前几天因学校还没有开学，开水房不营业，引用水都是在店里买的矿泉水，冰冷冰冷的，不过我已经习惯了而且早就有喝冷水的经验了。无聊的呆着太浪费时间了，还是看看书吧，想想论文也该动手了。考试的书是再也不想看了，太费脑筋太伤身体了。还是离不开《红楼梦》。不记得是第几次看红楼了，基本内容是太熟悉了，看看情节对于我来说已经失去了意义。我想有一点突破，从艺术的创新入手。以前听过刘上生老师的讲座受到很深的启发，加之几年来不断的积累与参悟应该有了与以往不同的心得了。鲁迅说：“自《红楼梦》一出，传统的写法都打破了。”传统的打破当然包括艺术匠心的突破。而《红楼梦》的艺术匠心是个大课题啊，从何处写起呢？我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我确定的选题是《论<红楼梦>细节描写的独特个性》。论题确定之后我开始了从头至尾细读红楼，准备了许多的卡片，买了好几个本子做好分类摘抄的预备工作。我决定从以下几个方面进行分类论述。（一）《红楼梦》细节描写的思维视角与动静结合的美学形态；（二）《红楼梦》的细节描写与独特结构的辩证关系；（三）《红楼梦》细节描写与悲剧色彩的统一。我自己认为这个选题是可以的，论述的角度也是比较新颖的，只是要写好是很困难的。这三个方面的论述难度是比较大的，因为这关涉到要爬梳整部作品的细节并进行有机的分类，所需的时间是要很多的，前八十回近八十万字，光剔除出各种细节来是要相当工夫的。当我把这个简单的提纲确定之后就开始犯难了，工作量何其大也！有几位同学就劝说我把题目定小点，不要给自己出难题。开始我还有点犹豫，后来就产生了知难而进的念头，干！整天就抱着岳麓版的《红楼梦》，吃饭睡觉总与它在一块，身上随时带着圆珠笔，小卡片。这样的日子过了近两个月。

读红楼，写论文的事情暂时不表，在此放一放。且说一段时间之后出了考研成绩。同学在网上帮我查到了考试成绩，总分303分，英语47，政治59，古汉语62，文论74，文学史61。网上公布的线是320分，我失之交臂了。打电话问广西师大研究生招生办有关负责人可不可以读自费的，回答说政治必须上60分。带着满腹的遗憾徘徊了一个来礼拜，看着别人忙于准备去免试的材料，心里很不是滋味，酸楚，痛苦，无奈，莫名的牢骚什么都有。联系了一位朋友，姓彭，他的一个大学同学在重庆师大研究生招生办工作，又是武冈老乡，想通过他帮忙转到重庆师大，电话打了上百元钱，得到的答复就是他们学校不认可外校的专业分数。我只好死了这条心。一心一意的写我的毕业论文。心想万事已成定局，期待二次革命吧！

现在回想起来真的有点后悔。后悔不该报考外校。一心想读书的我总相信凭真才实学去实现自己的理想。殊不知硬干是不会有理想结果的。报考湖南师大本校的（当时湖南教育学员已经与湖南师大合并了）专业几乎都在九十分以上，考前一个月就有人探知到了试题的消息，特别是应届本科毕业生是占了大便宜的，与导师关系好的根部、本用不着操心专业考试，更不用担心面试了。作为没有经验的我毫无信息渠道，纯粹凭着自己的毅力在啃书本，孤军作战。不过尽管后来身体的原因没有参加研究生入学考试，但我还是颇有收获的，在长沙买了价值近五千元的书籍，系统的读过一些著作，基本上形成了自己的知识体系与知识框架，对今后的教学是大有裨益的。

知道了这个失败的结果之后，我试图用了近两个礼拜的时间来平息波澜起伏的心境。沉默一段时间之后我重新拿起笔接续我的论文的写作。我把一百多张卡片进行了分类整理，有在图书馆借来了十几本红学专著，对周中明教授的《<红楼梦>的艺术探索》反复研读了，可以说这是我看到的有关研究《红楼梦》艺术美学的最好的著作。也正是这部书打开了我的思维，给了我写作的灵感，并最终促成了我的毕业论文的顺利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