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耳:从客里山来的孩子
那天早上临时有事我要出去一趟,我让母亲一个人呆在家里。本来不用多长时间的,但因为路上塞车,我一个上午都不能赶回。而母亲连早餐还没有吃的。她从来没有使用过煤气和电锅煮饭菜,更不会去外面买菜,他一句普通话也不会讲,谁知道她要买什么呢?就算她买到了菜,她还认得回家的路吗?这里房子可不像家里的房子,都是一个模式的。巷子又多又一个样,转几圈就晕头转向了,不迷了路才怪呢。我赶紧在车上给母亲打了个电话,说要晚点回家,你饿了吧。母亲很阔气地说,我不饿哩,莫要紧的,等你回来。
到了楼下,我忘了带钥匙,按门铃。门铃响了很久都不见母亲开门。只好按别人家的门铃把大门开了,才得以进得自家门口。我在门口用力敲门,母亲在家里听到了,帮我开门,但就是开不了。我一步一步地教她操作,她才好不容易学会了开门。我说,这些都不会啊。母亲说,这城里的门怪得很,太麻烦了。我只好一脸苦笑。连过马路也让母亲摸不清怎么一回事,怎么车突然就停了呢?我就跟她解释红绿灯和人车之间的关系。但说了半天她还是弄不清红和绿之间的关系。不过,这对于母亲来说,弄清确非易事。弄清了也没多少作用。因为在那个遥远的客里山,连一条像样的公路也没有。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那个在客里山无比强大的母亲,来到了城市她却成了一个孤独的“孩子”。她对于城市一无所知。对于这里的一切是陌生的,也是不适的。因为生活在这个城市,这个城市是敌对她的,她会让城市给出她太多的警惕,她的举动会让这个城市备受关注,因为她是这里唯一的“敌人”。
只有那个让她生活了一辈子的故乡——客里山,才是她自由呼吸的天空。那里有她熟悉的语言,亲密无间的土地、素菜,同甘共苦的战友父亲。那里才是她的城堡。那里没有她的敌人,只有她的战友。父亲是她唯一考验时间最长的好战友。那里的植物和土地,以及那些活动在天空之下的动物、昆虫,汗水都是母亲的战友。
母亲舍不下父亲,在这里停留了十几天还是回家了。母亲回家的那天是早晨,从来不叫嚷的母鸡,那个早晨在母亲临走时,拍着翅膀咯咯咯地喊了起来。声音从窗口传得很远,好像在叫:哥哥喽,回家咯。哥哥喽,回家咯。
我这才发现,这些被母亲从家乡带出来的母鸡也是熟悉她的,原来它们也是母亲最好的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