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古典情怀固然是割舍不断的。除了每天背诵唐诗宋词元曲，读《古文观止》之外，在邵阳的两年里，我还大量的阅读现当代文学作品，这并不是为了考试的需要。若只为了考试的需要，我完全可以找来名著缩写本，或叫做应试精华本浏览的。

那时邵水桥下有许多卖旧书的摊子，是我经常光顾的地方。那里有一种专门供中文自考生阅读的文学读本，我仔细看过几种都是缩写本或改写本，只有些主要的情节，可以当作快餐一样囫囵下咽的。

大一第二学期开了现当代文学史及其作品选。《中国现代文学史》是一位年近四十的老师教的，因为课上的实在太一般，所以记不得他的大名了，只记得操新宁口音，喜欢对着教材念。《中国当代文学史》老师年近五十，姓周，记得他的姓氏是因为他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毕业于最高学府北京大学的教师在邵阳的高校中恐怕很少吧。据上届的师兄师姐们说他学问很好，人品也不赖。在我看来他上课也是照本宣科，既缺乏激情，也不说普通话，地道的邵阳宝古腔。后来听说他本来在外省的一所高校教书的，只因师母的工作得不到解决，而当时邵阳教育学院又缺乏人才，学院出面帮他老婆联系了单位才答应回家乡任教的。周老师有两点让我记忆犹新。一是从不拖堂，不管讲到什么地方什么内容，铃声一响立马就喊下课，毫不迟疑；二是他的教案夹子很陈旧，内页全部泛黄了，都是蓝墨水写的。我坐在讲桌下的第一排就有了一睹这些细节的机会。现在看来，大学老师的教案“十年一贯制”恐怕并不是假话。

现代作家作品我主要留意小说与散文，对诗歌我兴趣不大。我感觉那时的诗坛很乱，风格各异，流派纷争，各种论战风起云涌。说实话，当初我就感受不出新诗有什么好，尤其是象征派的诗歌，让人头疼头大。对公认的几位大家我只喜欢徐志摩。郭沫若的《女神》我是读过的，政治色彩太浓，狂呼猛喊要毁灭一切，简直就是政治宣言，适宜于心情郁闷的时候读读。看过李辉的文章知道，晚年的郭沫若已经不是诗人文学家了，俨然一位御用文人，基本丧失了独立人格。我是把郭沫若当作一位学者在读的，定位为学者会多少保留我对他的一些尊敬，因为在甲骨金石学方面很少有人超过他。朱自清的诗歌更像分行的散文，语言是散文化的语言，我是感受不出其中的美来。冰心的《春水》带来了一股清新的空气，我看也是散文的味道，自然、爱的主题很突出。而徐志摩就不一样了，形象的语言，和谐的音节，优美的意境是无与伦比的。

一个时代都有一个时代的文艺思潮，“五四”以暴风急雨式的狂轰滥炸，对旧文化的批判太缺少理性，似乎要打倒一切，推翻一切。在这样的政治思潮面前，文艺充当了一个罪恶的刽子手。偏激的认识，残缺的世界观导致了很多作家的野性爆发。当然，在这个时期一批杰出的文学家以冷静的眼光在洞察世界，以现实主义的创作手法，忠实的记录了历史的伤痕。矛盾的《子夜》，巴金的《家》就是其中典型的代表。在高中阶段看过《子夜》，大略知道了什么叫做悲剧，吴孙甫的失败，民族工业与民族资本的破产就是悲剧。期末《考试大纲》上有“比较巴金的《家》与《红楼梦》在结构上的异同”的试题，勾起我巨大的兴趣。我又浏览了《红楼梦》，细读了《家》，自己第一次写了篇短文，发表了自己的一点粗浅的看法，也可以说是人云亦云吧，现在已经淡忘了记不起来。还有印象的是当初不知道论文为何物，只认为与高中的议论文没有区别。于是就信手写来，完成以后觉得怎么看也不像。不过甚好，期末考试那个题目就真的出现在试卷上了，我就写了些要点，居然考的不错，但感觉是很不对头的。现在回想起来恐怕老师根本就没有认真看过试卷，见名字就给分吧。

计划在一个学期就要把现代文学名著看完的，还要有选择的看看当代作品。可是事情并不如此简单。中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插曲。开《写作学》的李永松老师是武冈荆竹人，对老乡厚爱有加，中途讲到各种文体的写作时，他分了任务给我，说是让我提前进入实习试讲散文的写作。那是他看过我在学校的征文比赛中的获奖散文作品之后提出的设想。我犹豫了很久，就当作一次锻炼吧，终于答应了。从哪里讲起呢？老师的意图显然是讲写作的经验与技巧。我不知道如何是好。因为这对于一个初学写作的人无疑是泰山压顶。我毫无创作经验可言，也无实质性的典型作品。除了在中学阶段发表过几篇学生腔很浓的作品以外，根本不去考虑创作，也从不去思考什么是散文。为了完成老师交给我的任务，只好硬着头皮去查资料，去找名家作品，去找近年来的《名作欣赏》。初生牛犊不怕虎，那时我是冒着被人耻笑的的风险在作的，好在大家不像我想象中的那样，而是在课上完以后认真的评价起来，提出了许多改进的方法。

这个插曲尽管只有两节课，但是花了我将近半个月的宝贵时间。因此我的阅读计划没法完成。不过也得感谢李永松老师，是他第一次让我脸颊滚烫的站在讲台上表现自己，而且是专科的讲台。那么要读的书籍不可能放弃，我只好在期末考试前拼命的抓紧时间，把女朋友打了电话告诉他实在很累很忙，周末就不要见面了。害一场相思吧，下一次的约会肯定会更惬意！

我开始花大量的时间读获得茅盾文学奖的长篇小说。我的计划是在离开邵阳的时候一定要把这些书读完。古华的《芙蓉镇》是进入我视野的第一部作品，李国文的《冬天里的春天》是必读的第二部书，张洁《沉重的翅膀》是第三部要读的作品，巍巍的《东方》是第四部必读书。如果说我的阅读速度还比较快是话，就是字邵阳读小说的结果。用废寝忘食来形容一点不过分，阅读的过程是一个紧张的过程，为了保证速度我绷紧了神经。每读完一本就像打了胜仗的战士一样浑身轻松。唯一看的较慢的书就是莫应丰的《将军吟》了。读《将军吟》的沉重而复杂的心情至今仍然记得，我为文革中那些着魔了的“小将”们羞耻，为共和国功勋卓著的将军们痛惜。

可是我的计划没有如期完成，那么多的书我是无法在一个学期里读完了。李准《黄河东流去》，周克芹的《许茂和他的女儿们》等都是从学院图书馆借回家，在暑假里读完的。路遥的《平凡的世界》，霍达的《莫斯林的葬礼》是在大二读完的。就是到了今天，茅盾奖获奖作品仍然没有读完，那是因为兴趣转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