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32 一个女人的信
今天,我们结婚已整整15年了。时至今日,我还从来没有给你写过信。因为以前我们朝夕相处,有事当面谈谈就行了,实无写信的必要。
然而今天,我来到圣地进香,你却在你的办公室里。你和加尔各答的关系,宛如蜗牛离不开它的躯壳一样的密切。你的身心已与加尔各答溶化在一起了。因此,你没有向公司申请外出休假。这也真是天意,上苍批准了我度假的请求。
我是你们家的次媳。15年过后的今天,我伫立在海滨,终于明白了:我与我的世界和世界之神的关系,与你们完全不同。因此,我今天才鼓起勇气给你们写信,不过,已不是以你们家次媳的身份来写这封信了。
小时候,我和兄弟都发高烧。当时,除预先安排我与你们家结亲的命运之神以外,谁也预料不到我未来的归宿。兄弟夭折了,我却活了下来。村里的妇女都说:“姆丽纳尔幸好是个姑娘,所以活下来了。如果是个小子能保得住吗?”
阎罗王真是窃术高明,它总是攫取更为珍贵的东西。
我没有死,我把这些写下来,是为了让大家更好地了解这些事情。
当你家远房舅舅带着你的朋友尼罗德来为你相亲时,我还只有12岁。我们家住在交通极不方便的穷乡僻壤,在那里甚至白天也能听到豺狼的嚎叫。从车站下来,先得坐上农村大车颠簸十几英里,然后再坐轿子穿过三英里的羊肠小道,才能到达我家住的村庄。当时,你家来相亲的人吃了不少苦头,而且在我们孟加拉乡下,吃的是粗茶淡饭,饮食极差——你舅舅直到今天也没有忘记嘲弄那种简陋的饭菜。
你们家长媳长得丑陋,因此,你母亲决意要以次媳来弥补这一缺陷。不然,你们怎么会吃那么多苦头到我们村里来呢?在孟加拉乡下,各种消化道疾病很猖獗——到处都可能遇上,而且不易治愈。
那天,我父亲忐忑不安,母亲则不断地默念着杜尔伽女神的名字。他们这些乡下信徒能以什么来博得城里神明的欢心呢?唯一的指望就是姑娘的容貌!可是,姑娘并不以容姿而自傲,她未提任何条件就接受了聘礼,纵然有倾国倾城之貌,姑娘也难以消除自己的羞怯和腼腆呀!
全家,乃至整个村庄的人,都提心吊胆。这种情绪像一块石头压在我的心上。那天,整个空间的阳光,世上的一切,仿佛都在强行把我这个12岁的农村姑娘,推到两位监考官的眼前,当时,我真是羞怯得无地自容。
如诉如泣的笛声在空中荡漾。我就在这种气氛下来到了你们家。妇女们评头品足地挑我的毛病,最后认为:一般说来,我还可以算个美人。长嫂听到这些评论满脸阴沉。可是,我的美貌又有什么用呢?倘若这种美貌是由哪个法师用恒河淤泥塑造出来的,倒可能会受到重视。但我的花容月貌是上苍高兴时创造出来的,所以对于你们这种宗教家庭来说,就毫无价值了。
没过多久,我的美丽被你们忘到九霄云外,然而,我的智慧却使你们不能忘怀。我的智慧是得天独厚的,虽然在家务事中消磨了漫长的岁月,但至今仍然光芒闪烁。我母亲对我的才华总是忧心忡忡。在她看来女人的智慧是一种灾难。对于一个被迫向环境屈服而又只尊重理性的人来说,只能处处碰壁,弄得头破血流。真是无可奈何!天神一时疏忽,赐予我大大超过你家媳妇应具有的智慧!我能把这多余的智慧还给谁呢!你们嘲笑我,称我为“女伯”。尖刻的言语只是一种无能的自慰,所以我原谅你们。
除了做家务,我还做了一件事——悄悄地写诗,你们谁也不知道。尽管我的诗不值一提,但它不受你家围墙的禁锢。在诗歌里,我是自由的。在诗歌里,我就是我,而不是次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