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密探
刘絮云像放好了排钓的渔夫,在等待收获之前有一段清闲的时间。她明知十拿九稳,不需要呆呆地守着,何不串串门儿,聊聊天儿,随便在哪里寻点儿开心呢!她走路更快了,腰身扭得更轻松了,从后面看去,会觉得她是一只逮不住的画眉鸟儿。由于她的故意冷淡,老远与她打招呼的人比过去少多了,但只要迎面碰上,仍免不了要与她亲热几句。她原先对男人们的态度一般是娇中带媚的,现在她成了男人们的丈夫。因为她已经预感到,这些人可能都是她的部下,其中年轻有为的某个小伙子也许会成为她的秘书。她想:为时不远啦!要从各个方面做好准备啦!她心中很不平静,血流过速,需要不住地动弹。可又非常矛盾,太轻飘,有失身分;太严肃又寂寞难忍。她曾经埋怨江主任说:“干吗不要我当护士?担些个责任在身上,别别扭扭的。”江主任当然是了解她的真意的,万事都能迁就,惟这一条不能由她。
现在是晚餐后的空闲时间,日子正长,太阳迟迟不落,营区道路上行人不多。文化大革命的热闹高潮早已过去了,树上墙上再没有新贴的标语,大路小路都是畅通无阻的。树影贴在地上,长长地伸向东边,要避开阳光必须在路基下面走,好在下面是操场,正好散步。到哪里去呢?出门时目的不明确,出门后才想起来根本没有目的。到军人服务社喝杯冰水去?一摸兜里,没有带钱。到江主任那里去聊聊?也许他正在家里,家里人多,老婆孩子一大堆,讨厌!邬中是个缺乏情趣的人,要么就关起门长篇大论,要么就一句话也没有,不懂得陪妻子玩玩,逛逛,拖都拖不动他。即使硬拖出来了,像牧童牵着一条牛,有啥意思?还不如单飞独跑,爱上哪儿上哪儿。俱乐部大概有人下棋,那是没出息的男人们图个消磨时日,你去干啥?空虚无聊的刘絮云忽然产生一种强烈的欲念,恨不能剥掉军装,回到结婚以前去,穿一身能够显露形体美的衣服,到公园里去勾引无所事事又特别多情的男人。向他们投以一笑,向他们伸出纤嫩的手指,与他们约会,各人约在不同的时间,然后故意晚到半个小时,欣赏他们巴巴渴望的苦恼。投下诱饵,立刻又收回,馋得鱼儿们蹦出水面,激起层层波浪,扰乱平静的池塘。多么潇洒!多么自在!多么令人垂涎啊!枯燥的军营太使人窒息了。
这种欲念在她心里是时常闪动着的,但也只是闪一闪而已,从十八岁一直闪到现在,始终被一个更高的追求目标压抑着。她知道,那种浪漫生活是很短暂的,而更高目标是能够永久的。想起更高目标就想起了江醉章,想起江醉章就猛然记起了一项任务。他叫她经常到文工团走走,那是个不能放心的地方。他们掌握了很高的机密,而他们又是一些不可靠的人。江醉章叫刘絮云也装着失宠的可怜相去与他们接近,引起他们发牢骚讲出真心话来。刘絮云做这种工作是再合适不过了,她每过几天就有新的情报送到江醉章手里。
萤火虫飞来飞去,天黑了。她一个人玩得乏味,又想起了她的神圣的路线斗争的职责,决定再到文工团去逛逛。她常去的地方是邹燕的家,不仅因为邹燕容易上当,而且她是范子愚的妻子,多与她接触有特殊的意义,范子愚的心可以从她的口里掏出来。
刘絮云的黑衣身影在昏暗中轻飘飘地移动,看去像是从坟地里钻出一个幽灵来。移近邹燕的门口,见里间亮着,外间没有开灯,里外都安安静静,好像没有人在家。她每次到这里来都是老习惯,不管有人无人,人多人少,总是轻步进去,冷不防站在主人面前。今天也是一样。
她走进外间,听到里面在(口瞿)(口瞿)说话,声调有些反常。这使她吃了一惊,引起了注意,便倚墙站在暗处,屏住呼吸,想听一个清楚。
邹燕的声音:
“你回来这么久了,怎么没听你说过?”
“我害怕呀!”范子愚紧张的语气,“他是红人,在中央都挂了号的,谁敢去碰他?万一那个事儿不准确,冒里冒失讲出去了,现在这年头,动不动就是要命的呀!”
“你告诉过别人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