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音韵:那一场远离才子佳人的爱
(2)雪
在重庆,是难得看到雪天的,温暖的空气拒绝这冰雪美人的入境。就算是偶而来一阵小雪,也只是在菜叶上,树枝上浅浅地抹上白白一层,很是好看。但太薄,经不起玩味,一触即化。
西安的雪,时常是盐粒般大小的晶体,细细迷迷,砸到人鼻上脸上,却总不象鹅毛雪一样温柔地想让人睡觉,它反而令人有种冷冷的振奋。尤其是在暗黄的路灯下,那雪粒从灯光处斜刺着飞过,会闪出亮晶晶的光芒,并折射出带红带绿的色彩,颇有些迷幻。
我爱西安的雪天,它可以用纯洁的颜色覆盖住地面上的一切东西。我和福儿爱在地面上堆积雪球,我看她把细细的雪拿到嘴里品尝,她看我摇撼树枝把一树梨花都尽数抖落。在雪天里,她圆圆的脸蛋被冻得樱红,象一团微火在雪地里燃烧。我看着她的笑容在雪天里开放,手上冷得象冰,心里却温暖如火。当她偶而地走出我的视线,我便觉得这冬天竟一下子冷冻起来。我说,福儿,你把冬天都给笑得暖起来了。福儿说,那是因为我脂肪层厚呢。
又是一个雪天。她找到我说,陪我去咸阳吧。我说,去咸阳干什么,刚下过雪,冷,路又远。坐车也要三个小时,以后去吧。不,她说,再隔一周就没时间了,我要赶在父亲生日的时候送他一件505神功元气袋,治一治风湿。外面假货多,一定要去咸阳买才好。我说,你那一点生活费,哪够买,一条好几十块啊。没事,她诡秘的一笑,我早盘算好,两个月前就开始存了。唉,我忍不住叹了口气,她这样的节省真是让我有些心疼。我不再说什么,只点点头。
外面的冷风打在脸上刀子割一样,寒冷超出了我俩起初的估计。虽然我俩都穿着厚实的绿色军大衣,但寒意仍能钻进来,把我们鞭打得瑟瑟发抖。在车站等车的时候,她说,小页,对不起,让你这样受冻。我笑笑,想更坚强一些,然而声音却反而冷得颤抖起来。她望过来,有些心疼的眼神,闪着奇异的光。她说,算了,这么冷,你就先抱着我,我的脂肪还能管点用。我一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福儿又说,没关系,你别把我当女人就好了。嗯,这话多余,你也不会把我当女人看的,是不是?我避重就轻,回道,算了,就当多穿一件棉袄,抱就抱吧。说着我就真的将她牢牢的抱住了,象极了一只瘦弱的螃蟹。这螃蟹抱着她,慢慢的感到了一股温暖之气源源不断的透过来,让它再也不想把自己的钳子松开……也许,在那拥抱的一瞬间,小蟹并没意识到,他或许正拥抱着幸福呢。
咸阳是有名的古都,正象西安一样,应证了它的古字,全身都有灰扑扑的感觉。西安是个黯淡的城市,板着脸的城墙封围着里面的人。城市内少见现代的高楼大厦,随处可见低矮占地的砖楼。道路宽阔但并不十分洁净,甚至能随时感觉到灰尘飞扬。有文化底蕴的仿佛只有那些铁青的砖墙,而人们的脸上晕红着,只见得一点风尘。西安的雪,恰可以让这个黯淡的城市变得明亮起来。现在,美丽的白雪,也正在点亮着咸阳。我们从一片白色奔入另一片白色的世界当中。
在咸阳城内,我俩不识路,在雪地上印下了一串串迷乱的脚印。原本很近的路,被我们对城市的陌生拉得很长。在这辛苦的奔波间,福儿受了凉,头有些晕起来。我说,坐出租车吧。福儿不肯,嫌贵。其实我也很舍不得,也便依了她。我们在好几辆公车间颠簸,浑浑沌沌的才找到了505元气袋的厂家,福儿欣喜的说,在厂家门口买的东西,总不会有假了吧。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爸的风湿呢。
在回校的路途中,雪又下了起来。车窗外已是白茫茫的一片,雪粒撞击在玻璃上,瞬间便融化成水痕。我看见福儿呼出的空气被冻成了白雾,升腾在她的脸郏之前。她喜欢看雪,但此时她已看不见这窗外的景色,累得昏昏的睡去。她的鼻头冻得通红,象一棵熟透的樱桃挂在前面,令人心疼而惹人怜爱。汽车的颠簸令她在睡梦中皱起了眉头,我想,可能福儿需要更安稳的依靠吧。我轻轻的,把福儿的身子斜过来,再象放置易碎器皿一样的将她的头谨慎地放在我的肩头。福儿,我的肩膀虽然窄了些,但也足以让你依靠了……
(3)母亲
我们学校以穷学生居多,但也掺杂了一些有钱的公子来混日子。他们时不时地拿出一些高档的东西,诸如手机、游戏机、手提电脑,有人甚至夸下海口说他老爸会给他买来一辆轿车来玩。我和福儿听着便只有咋舌的份儿,但听过便听过了,我们照样过着应该过的贫穷生活。
我们从不在外面的饭店吃饭,也很少买校外时鲜的水果,更不会跑到县城里去看电影。但我爱买书,除了买书我什么都不舍得。福儿可以买的东西似乎比我更少,我的粗心让我不知道她到底喜欢买什么,但我也知道她再怎么喜欢一样东西也是会舍不得花钱的。但她有时会在外面替我买报纸回来,比如南方周末。我说,福儿,不要给我买,报纸贵。她说,这有什么,多看些书报是好事,值得。
我俩都在拼命的省着钱,一个月下来总能存下一点钱。而有一些家境不好的同学,看着别人享受着,也痒痒的,拿出菲薄的生活费出去吃饭店、去舞厅。月末不到便两手空空。我省下的钱往往就拿出去接济他们,然而拿出去就很难有拿回来的时候。福儿看着,急了,让我去讨债。我面子挂不住,不肯去。那好,她说,你不去我去。果真,她跑到欠债者面前去讨要去了。欠债者问,你凭什么要替他要钱,你是他什么人?她火了,张口就说,我是他女朋友,你说我能不能要!对方顿时哑口,又见来势凶猛,忙着去东借西借来还了。从此,再鲜有人来向我借钱,因为有她在便没有便宜可占。她教训我,钱也是你父母的,怎么能这样就轻易送给人家。我说,对,是我爱面子,可你也不要倒处说你是我女朋友,影响不好。福儿笑起来,这也是为了要钱才说的,我现在还没资格谈恋爱,哪还能做你女朋友。
福儿说得没错的,钱都是父母的,而且父母挣得都很辛苦。她的父亲有严重的风湿,还要硬撑着下田。而我的母亲因为劳累而患了肺病。福儿说,我们只能认真的读书,没有权力风花雪月。我们本来就不需要有爱情,那是温饱之后的事情。我认为她说的是对的,爱情对于我们来说,只应该在书里,只应该在公子小姐闲庭信步式的生活里。
有一天,母亲打电话过来,说了几句便剧烈的咳嗽,仅仅一句话被咳嗽声切成了几段凄凉的碎片。那碎片有力地一刀刀地割我的心,我想象着母亲因咳嗽而痛苦弯曲的身子以及额头上渗出的冷汗,再坚强也是忍不住泪水的。我不忍心再让她说下去。我说,妈,我知道了,您休息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我心很乱,觉得自己很没用,连母亲的咳嗽声我都不能扶住。想着母亲和蔼美丽的眼睛出现疲惫的皱纹,我的心情糟到了极点。我找到了福儿,让她陪我走上一处土坡顶端。我俩坐下来,面前是一株结满了果的枸子,红艳艳地照着我们的脸。福儿看着我,说,小页,发生了什么事了。我说,我又听到我妈咳嗽了,比上次更厉害。哦,她呆了一下,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我看着她胖乎乎的脸,突然想抱她一下。我说,福儿,我想抱抱你,行吗?福儿一愣,随即说,抱吧。我张开双臂,把她揽了过来,紧紧紧紧地抱着,象是抓着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她的下巴搁在我的肩头,一翕一合地,我便听到她嘟哝的声音,我警告你,你不要把我当女人。我说,我现在把你当女人,我最爱的女人。她急了,并轻轻的挣扎着,我都警告你了你还这样!我说,你很象我母亲,抱着你就象抱着我母亲一样,你们都胖乎乎的,抱着很温暖。福儿听了,竟停止了挣扎,乖乖的,像傻了一样,并自言自语,你母亲是什么样的呢?卟簌卟簌,我的眼泪一颗颗的滴到傻丫头的肩上,慢慢地淹没了她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