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一行:《迷雾时代》[短篇]
我虽然越来越老了,对很多事物比如说女人已经看得很淡。可是忙活了一辈子竟没有一天拥有自己的别墅,开自己的轿车,这是何等痛心疾首的悲哀啊!每天在各种场合看到琳琅满目的商品,才知道自己这一生占有的事物是多么匮乏的可怜啊!这也是有时候我堵气和小孙子抢零食的原因。已经半个身子入土,如今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懦弱、盲目、蝇营狗苟,我这一辈子最大的悲剧就是没有钱!假如上天重新赋予我一次年轻的生命,我一定要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地赚大钱、当大老板、住许多别墅、开好多名车、养无数情妇、主宰上流社会、让员工下属给我下跪……
我喜欢拄着拐杖慢慢地沿着街边走路。这样,抬起头来,左顾右看,就可以欣赏那些老板们的高楼大厦、庄园别墅,可以看到马路上飞驰的伟大汽车,穿戴携拿美丽商品的人们。有时候,我会给那些漂亮房子和停在路边的名车拍照。假如周围没有人,我就会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和激动,走过去触摸和亲吻那些房子的石头,或者沾满泥沙的车轮。我甚至不由自主地跪在地上,朝这些神圣的造物连磕数百个响头。
然而,这个城市却常常被大雾笼罩,使人难得游目骋怀。有一天,我竟然透过重重迷雾,朦朦胧胧看到一辆无疑是这辈子见过的最最迷人、最最伟大的跑车。啊!我真他妈简直是太激动了!我扔掉拐杖,一个飞扑,打算抱住飞驰的车轮亲吻。结果有点儿意外,我竟倒在了血泊中,汽车从我胸前咔嚓一声轧了过去。然而我总算来得及瞥见跑车的商标是“财神牌”。啊!竟然是财神牌!没想到我死得这么荣幸,真是苍天有眼啊!这一定是财神爷保佑的结果,幸亏我已经上了人身意外保险啊!
记得我那不争气的二儿子经常叹息说现在是一个人们抛弃神,从而被神抛弃的时代,没有信仰的人们虚无得要命。然而这小子却不信财神,整天寻思摸不着、看不见的鬼东西。我实在是看不上他,我死了保险金也注定没有他的份儿!想想我这一生,虽然没有大成就,没能赚大钱,没能享受太多的事物,但是总归是在追求实实在在的事物。我有着实实在在的信仰,我并非死于传说中可怕的虚无病。我的人生虽有缺憾,但基本上还算过得去,如果不能称之为幸福的话。
我对这鬼地方最后的不满是:“这个城市的雾太多了,让人辨识不清眼前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