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跨越门槛》 奥古斯特·德里斯
一
这个故事是发生在我祖父身上的真事。
可以这么说,不管怎样,这是我们全家的事,再扩大些,这是全世界的事;没有理由再禁止公布这个发生在威斯康星州北部森林里的一栋孤零零的房屋里的、异常恐怖的事件的细节。
故事的起源可以回溯到早期的那些秘密里,那时还根本没有艾尔温家族呢,但我当时对此一无所知,我是在收到我堂兄的信,得知我们的祖父健康状况开始莫名其妙地下降时,才回威斯康星去。从我还是个小孩的时候起,不知为什么,约西亚艾尔温对我来说似乎永远都不会死,随着时光流转,他的样子好像没有变化:胸部发达的老头儿,严肃的方脸庞上有两撇连在一起的小胡子,一点点连鬓胡子使他见棱见角的方下巴变得柔和了一点。他的眼睛是深色的,不是特别大,眉毛长得乱七八糟的;他把头发留得很长,这样他的头看上去就像狮子似的。虽然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很少见到他,但他几次来我们离马萨诸塞州的阿克汉姆不远的祖居造访还是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他每次来都是从这里经过,停留的时间很短,而他来或去的地方都是世界上那些偏远的角落:西藏,蒙古,北极,以及太平洋上某些不为人知的岛屿。
当我收到我堂兄弗洛林的信时,我已经有好多年没见过祖父了,我堂兄和他一起住在位于威斯康星北部森林中心地带的一个老屋里,而老屋是归祖父所有的。“我希望你能抽出足够的时间,从马萨诸塞过来。自从你上次离开这里后,从这里的桥下已经流过了好多的水,从这里刮过的风也已经变换过好多次方向了。坦白地说,我觉得你应该尽快来。在目前情况下,我不知道该求助于谁,祖父已经不是他自己了,我需要一个可以信赖的人。”信里没写明有什么急事,但有一种很奇怪的压迫感,字里行间有某种无形的、说不出来的东西,唯一能感觉到的是——用他的话说,是和风有关的事,是和他所谓的“祖父已经不是他自己了”有关的事,是和他所说的“需要一个可以信赖的人”有关的事。
我是阿克汉姆的米斯卡托尼克大学图书馆的管理员,能够很容易地在9月份请假去西部;所以我就去了。我从波士顿坐飞机到芝加哥,从那儿坐火车到位于威斯康星州森林深处的哈蒙村——那里的自然景观美极了,而且离苏必利尔湖不远,天气和风向适宜的时候,能听见湖水发出的声音。
弗洛林在车站接我。我堂兄那时已经小40岁了,但他看上去要年轻10岁,棕色的眼睛里透着热情,柔软而敏感的嘴唇掩饰了他内心的坚强。他异乎寻常地镇定,但他总是时而严肃,时而又陷入某种富有感染力的狂野——“典型的爱尔兰人,”有一次祖父这么说他。在和他握手的时候,我看着他的眼睛,想从里面探察到一些悲伤的神色,但我只能看出他真的很忧虑,因为他的眼睛没有掩饰住。
“怎么了?”我问,等我在双门小轿车的乘客位置上坐好后,他便开车驶入了高大的松树林里。“老人家卧床不起了?”
他摇摇头。“哦,不,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托尼。”他用一种很奇怪的、秘而不宣的眼光看了我一眼。“你就会知道的。你等着瞧吧。”
“到底怎么了?”我还在追问。“你的信里写得那么吓人。”
“但愿如此,”他严肃地说。
“我一点都摸不着头脑,”我说。
他笑了。“我跟你说,情况很困难——困难极了。在我坐下来给你写信之前,我已经想过好多次了,觉得你是最合适的人选。相信我!”
“可要是他没生病的话……?我想,你说过,他已经不是他自己了。”
“对,对,我是这么说的。你等着瞧吧,托尼;别这么没耐性;你会亲眼看到的。是他的精神出问题了,我觉得。”
“他的精神出问题了!”我觉得很遗憾,并且感到很震惊;一想到他那么不平凡的大脑已经变得不正常了,我就觉得无法忍受,我不愿相信这件事。“绝对不会的!”我喊道。“弗洛林——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又用充满忧虑的眼睛看着我。“我不知道。但我觉得很可怕。如果只是祖父就好了。但还有音乐——还有其它所有的一切:那些声音和那些味道,还有——”我不解地盯着他,他看了我一眼,便把头转回去了,费了好大劲才把话咽回去。“我记不清了。别再问我了。就等着瞧吧。你会亲眼看到的。”他笑了一下,笑得很勉强。“也许那不是老头精神失常的事。我有时也会那么想——也有理由那么想。”
我没再说什么,但我的心里已经开始产生一种充满紧张的恐惧了。有一阵,我坐在他身边,只顾想着弗洛林和老约西亚艾尔温一起在那个老屋里生活的事,根本没注意到周围那些参天的松树和风的声音,还有被西北风刮过来的刺鼻的烧树叶的烟味。这片山区的夜晚来得早,松树林已经是黑漆漆的了,虽然落日的余晖还在西天流连,并散开成一个巨大的橘黄色和紫水晶色的扇形波浪,但黑暗已经占据了我们驾车经过的树林。从黑暗中传来的大角猫头鹰和它们的小兄弟仓鸮的叫声在被风声和车声打破的宁静中变着可怕的魔法,我们的车沿着相对来说很少使用的公路驶向艾尔温的老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