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巫师归来》 克拉克·阿什顿·史密斯
我已经待业好几个月了,手头的积蓄也已所剩无几。所以,当我收到约翰卡恩比的通知,邀我前去面试时,我自然是喜出望外了。卡恩比登了个招秘书的广告,还要求所有应聘者必须先就他们的工作能力提供一份书面材料,我就按要求写了份东西去应聘。
卡恩比显然是一个做学问的隐士,不喜欢和那么多的陌生人打交道;故而他选择用这种方法来筛除那些不符合要求的人。他简单明了地列出了他的要求,这些要求并不是随便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就能达到的。其中,懂阿拉伯语就是必要条件之一;算我走运,我学过这个冷门,而且还获得了学位呢。
我凭着大概的方位印象,在奥克兰郊区的一条山顶林荫路的尽头找到了他的地址。这是一座两层的大房子,被老橡树遮蔽着,黑黑的,爬满了恣意生长的常春藤,周围是未经修剪的女贞和疯长了数年的灌木围篱。屋的一侧是一块长满乱草的空地,另一侧是纠结缠绕的葡萄藤,还有树木,包围着这座被火烧毁了的破房子,并把它与邻近的房子隔开来。
除了它那种久被遗忘的样子外,还有某种阴森与凄凉萦绕在其周围——在被常春藤构络出的房屋轮廓里,在若隐若现的、幽暗的窗户里,在奇形怪状的橡树和蔓生的灌木丛那特别的外形里。不知为何,当我走进院子,沿着一条未经打扫的小径走向前门时,我的兴奋劲却有点消退了。
当我发现自己就站在约翰卡恩比的面前时,我的喜悦滋味就变得更少了;虽然我也无法说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我有种冷飕飕、阴沉沉的预感,让我的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也许是因为他本人,还有他迎我进去的那间阴暗的藏书室吧——里面阴阴地泛着霉味,无论是太阳或是照明灯都不曾将其彻底驱散。真的,肯定是因为这个藏书室了;因为,约翰卡恩比本人就是我想像中的那种人。
他是那种隐居起来、经年累月做某项学术研究的学者,具有这类人的所有特征。干瘦,驼背,前额宽阔,一头灰暗的长发;苍白的面颊凹陷下去,胡子刮得光光的。此外,他还有一种失魂落魄的神态,一种谨小慎微的畏缩,更甚于一般的隐遁者所常有的那种羞怯,而他那双有着黑眼圈的、不安的眼睛的每一次顾盼,和他那双瘦骨嶙峋的手的每一个举动都流露出一种持续不断的焦虑。十有八九,他的过度操劳已经严重地影响到了他的健康;我禁不住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学问把他搞成这么一副形将崩溃的样子。但他在某些方面——也许是他弓着的宽肩膀和他棱角分明的面部轮廓——又给人一种曾经孔武有力的印象,似乎他的活力还没有完全耗尽。
他的声音出人意料地深沉而且洪亮。
“我觉得你能胜任,奥格登先生,”在问过一些基本问题之后——大部分是和我的语言知识有关,特别是我对阿拉伯文的掌握情况,他说。“你的工作量不会太大;但我要的是一个能够随叫随到的人。所以你必须和我住在一起。我会给你一个舒适的房间,而且我保证你吃了我做的饭菜不会中毒。我通常在晚上工作;我希望你能配合我的工作时间。”
照说我应该对自己得到了这份秘书工作而感到高兴。但在我谢过约翰卡恩比并告诉他我随时都可以按他的要求搬进来的时候,我却隐隐地感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情愿,和一种朦朦胧胧的不祥之兆。
他显得很高兴;有一刻,他的举止显现出了那种奇怪的焦虑。
“那马上就过来吧——就今天下午吧,如果你可以的话,”他说。“有你陪我,我会很高兴的,越快越好。我真是已经独居了好一段时间了;我必须承认,我已经开始厌倦孤独了。况且,因为缺乏必要的人手,我的工作已经被耽搁了。我哥哥以前和我一起住,并且协助我的工作,可他出远门了。”
我回到我在城里的住处,用剩下的最后几块钱付清了房租,把我的物品打包,不出一小时就回到了我的新主顾的家。他让我住二楼的一个房间,虽然潮湿且布满灰尘,但比起之前我在手头拮据时委身的鸽子窝要舒适多了。然后,他把我带到他的书房,就在同一层,走廊的最尽头。他跟我说,今后我的大部分工作都将在这里进行。
当我看见书房里的景象时,我差点吓得叫出声来。这儿和我想像中的那些老巫师的密室别无二致。几张桌子上散放着不知做何用途的古旧器具、占星图表、头骨、蒸馏器、晶体、天主教堂中常用的那种香炉、用破烂不堪的皮革和铜锈斑斑的扣环捆扎起来的书卷。在一个屋角,立着一具大猩猩的骨架,在另一角,是一副人的骨架;头顶上悬着一条鳄鱼的标本。
架子上摞的全是书,草草地扫一眼书名,我就知道这里汇集了古今关于鬼神学和巫术的全部著作。墙上挂着一些怪诞的油画和蚀刻版画,描绘的都是相同的主题;屋里的整个基调就是种种几乎已被人遗忘的迷信的交织混杂。通常地,在面对这番景象时,我应该会抱之以一笑;但不知怎么,在这个凄凉、阴暗的房子里,站在神经兮兮、如恶梦附身的卡恩比身边,我却止不住地浑身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