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万念俱灰〔美〕弗罗伦斯·梅伯里
从卡莫山顶到海边这段路相当长,走起来很累人,但舒兰还是又走了一遭。过去这一个星期,自从叔华走了之后,她每天都要走一趟。他走了,再也不是她丈夫了。
累一点也好,她希望自己累得好好睡一觉,什么都别再去想。
她穿过公路,走过崎岖不平的石子路,经过铁道,来到海边的沙岸。她把鞋子踢掉,卷起裤管,让浪花亲吻她的脚。她用手背遮住阳光,凝望海水。从近处看来,地中海是亮丽的绿蓝色。
再往外海延伸几米,就成了深蓝色。远方有一艘白船,在深蓝色海水的映照下特别显眼,渐渐向海法港驶近。
也许她会乘船出海,到希腊、意大利、美国……只要不是海法,不是以色列。
她面对南方特拉维夫的方向,看不到一艘船,只有空荡荡的地平线。“就像我一样,空虚寂寞,没有任何伴侣。”舒兰大声说。她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自己说得很大声,也因此隐隐约约地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过去这个星期以来,她开始变得会自言自语。
“那是因为我太孤独了!孑然一身的一个人!”她对海面喊道。海浪拍打在岸边的声音使她的声音含糊不清,她显得更孤单了。
她离开温暖怡人的海水,搓掉脚上的沙子,穿好鞋子,继续沿着海边前进,经过一座加油站、一个海水浴场,继续往前走。
等她觉得自己相当疲倦了,才穿过公路,来到一片草地,那儿有一个阿拉伯牧羊人看管着一群黑羊。然后,她慢慢爬上陡峭的卡莫山。她安慰自己道:“你今天晚上一定会睡得很安稳。”
快到山顶,她弯向一条狭窄曲折的小径,沿着花园旁的台阶往下走,打开一楼的门锁,进了门,随手把门关上。她迟疑着,实在不想再进入这个空空荡荡的房间。她大声地自言自语:“空空荡荡,连一只狗、一只猫,或者一只鸟都没有,只有你一个人。”她看看大厅镜子里的自己,镜子下面花盆里高雅的花朵,更衬托出她脸上那份凄苦。她一气之下,端起那盆花,走到窗口,推开玻璃窗,把花扔到深深的山谷里。
她一边走向厨房,一边想:烧开水、放滤纸、量咖啡、倒水,喝下去,你会觉得好过些。再加点别的——水煮蛋?不要。
玉米片?好吧。玉米片,吃下去。
“为什么?”她问。
她把装在碗里的褐色玉米片和白中带青的以色列牛奶从桌上拿开,倒进水槽里。回到起居室后,她躺在沙发上,脸朝下睡在印度绣花枕头上。枕头上小小的亮片刮在她脸上,隐然勾起她和叔华在印度塔吉马哈树荫下买枕头套的情景。
从新德里到阿加拉搭长途计程车的情景,又鲜明地浮现在她脑海。一个个身穿暗色里身长布的妇女,在尘土中忙着筑路,男性监工木然监督着。他们又经过彩绘的大象、在树上吱吱喳喳吵嚷的猴子,树上还垂下一些长长的东西,司机说是鸟巢。叔华要求司机停车,把她拉到彩绘大象旁边,坚持要她骑到象背上,帮她照一张相。回到计程车上之后,他对她说:“你看起来像是要去见情人的公主一样。”
“本来就是嘛!”她倚偎着他,信心十足地说:“我也见到他了。”那时候,他们结婚多久了?六个月?不对,已经一年了,但是仍然像在度蜜月一样。由于叔华的工作需要,他们经常会到一些美妙、特别的地方。他就是喜欢那样经常不断地改变,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一样喜欢变化。
那一天,他们住在一个小村子里的旅店,路边有人吹笛子,把篮子里的蛇引诱出来,喜马拉雅熊可怜地随着音乐起舞,还有一些衣着落魄的人在敞着门的难民帐篷里进进出出。火热的阳光照在水面上,形成一道白蒙蒙的雾气。近午时分,他们抵达了塔吉马哈。天气热得令人难以忍受,她几乎要晕倒了,只能软弱地倚在叔华身上。他扶着她快步前进,到加罕王为挚爱的妻子所盖的华丽陵寝遮荫。
她目下转睛地盯着国王最后给予爱妻的赠礼,欣羡的不是它的价值,而是其中所代表的爱。“叔华,如果你是国王,我死了以后,你会不会替我盖这样一个陵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