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第十九章
豆禾开花,捞鱼摸虾。阴雨连绵,一阵大一阵小,一时停一时下。玉米、谷子、高粱,齐戳戳青森森地长满了田野,都出缨窜穗了;地瓜、花生的蔓叶,象层厚实的深绿色的被子,把地面遮盖得寸土不露——好年景在望了。
大小河流的槽床都涨满了水,晃晃荡荡地顺堤奔流。山河村的广播台上,时常响起广播员玉珊姑娘的尖嗓子,传达政府的守堤防汛、护田保禾的指示。
人们紧张而喜悦地忙碌着。但是妇救会长孙俊英相反,她的鼻涕眼泪和时落时辍的天雨相呼应,又哭又闹,这是怎么回事?
江仲亭牺牲了!随着通知信,有华东野战军某纵队政治部发出的一张江仲亭烈士荣立特等功的奖状。
江水山悲痛得两顿没吃饭。晚上,水山带着奖状这一珍贵的物品,沉重地去看战友的遗妻。
曹振德已经把这消息通知了孙俊英。她哭,哭。党支部书记耐心地劝解,安慰,要她看开些,认识大局,作为一个共产党员,应该承受得起个人的不幸,为党为人民不惜牺牲个人的一切。然而,孙俊英一句也听不进去,老是哭,哭。有人找指导员有事,他又安慰她一番,才离开了。江水山来到时,孙俊英已不哭了。她恼怒地瞪了他一眼,说:“你来做什么!”
水山被悲痛咬住心,没注意对方的情绪,他怀着同情而沉痛的感情说:“嫂子,我知道你会哭!我心里也不好受,没和指导员一块来看你。我想这时你会清醒一些了。你是共产党员,会经得住考验。我们该为仲亭哥骄傲,他不愧是穷人的儿子,真正的无产阶级战士!”他把奖状庄重地捧送上前:“嫂子,保存好这贵重的东西,共产党员的血就该这样流!”
孙俊英轻蔑地瞥了一眼,没有去接。她陡地起身,怒冲冲地说:“江水山!你别卖嘴啦,我不听!哼!你们把我男人逼走,叫他去送了命,换回这张破纸,它能顶丈夫吗!”她伸手狠狠地把奖状打落下地。
江水山惊怔片刻,怒火攻心,重新打量了一眼孙俊英。他愤怒地喝道:“你这家伙!怎么敢糟蹋党,糟蹋革命!为革命流血牺牲是情愿,你怎么这样落后……”
“我落后,我反动!你要怎么样?”孙俊英冲上来,“你这没胳膊的东西,害了我的丈夫!你赔我男人,赔我男人!”江水山勃然大怒,举起了拳头。
“你打!你打!”孙俊英撕开怀,冲到水山身前,“反正我是寡妇啦,随你打随你骂吧!”
江水山用力压住怒火,说:“滚开,打你脏了革命军人的手!”他迅速从地上拣起奖状,跨过门槛,回头又盯她一眼道,“你最好走得远远的,别沾着我仲亭哥的名字!”“走?哼!老娘还等着和你睡觉生孩子哪!哈哈……”孙俊英尽情地侮辱着江水山,冲着他背后高声叫喊。
一连几天,孙俊英闹得左邻右舍不得安宁。她在家里疯疯癫癫地又哭又闹,时常去找曹振德和江水山耍赖,要赔他的丈夫。党小组长叫她开会,她公开在群众面前嚷嚷不去,故意泄露党的机密。曹振德为此在昨天上午召开了支委会。支委们都很气愤。孙俊英自丈夫参军后,就很少干工作,还说些落后话,仲亭牺牲后更变本加厉,屡次教育不改,对群众影响极坏。为此,大家一致主张开除孙俊英出党,罢免她的妇救会长的职务。曹振德也同意大家的意见,不过党籍如同生命,甚至比生命还要贵重,党支部书记想再给孙俊英一个自拔的机会。今天上午,振德在出短期民工之前,又去和孙俊英谈话,向她提出最后警告。指导员虽然态度和蔼,很少动火,但是孙俊英感到他身上有股威力,使她一贯有些怕他,因而对曹振德不敢象对江水山那样放肆无忌。当孙俊英仍然不愿改变对党的这种恶劣态度时,党支部书记也就下了决心,提请区委批准,清除败类出党。
孙俊英等曹振德走后,狠狠地关上门,骂道:“你妈妈那个臭腿的!老娘早就当够你手下的人啦……我哭,哼!老娘早没心哭啦,要包饺子吃!”
孙俊英这不是气话,正道出了她的真心。这个浪女人,丈夫江仲亭参军时,就开始恢复原形,经孙承祖的一勾搭,已经完全撕下了正经的画皮。这几个月与孙承祖打得火热。丈夫的死讯传来,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倒真有悲痛的成份,但不是为她当解放军的丈夫的牺牲哭,是为她的失却私物伤心惋惜。这种眼泪和早晨草梢上的露珠一样,霎时就消失了。接着她又哭又闹,哭是假,闹是真,哭是为闹服务的。目的是成心找政府的麻烦,向干部发泄她的仇恨。孙俊英现在对江仲亭的牺牲,不但不掉泪了,甚至产生了快活的情绪。在她看来,江仲亭离开了她,不是受她支使和摆布的丈夫后,就失去对自己的作用了;有个在外面长年累月革命不回家的丈夫,对她做妻子的来说,也和没有一样,净多个累赘。如今她成了没丈夫的女人,又可以重温旧日的放荡无拘的逍遥生活了。
在这天深夜,孙承祖又敲了情妇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