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十二章
在少吃缺劳动力的极其困难的情况下,山河村和临近各村一样,战胜了重重的困难,没使春地荒芜一分,全部抢种上了;同时完成了繁重的支前任务。人们挺着腰杆,肚子里塞满野菜、树叶,一面苦干着,一面焦急地注视麦子的成长。终于,麦子在千百双焦急期待的目光下成熟了。但是,这一带种的麦子不多。一来是土地少,麦子的产量低,不够吃;二来土质大都较薄,沙土山地占的比重很大,不宜种麦子。可是毕竟有了粮食,有了依靠。人们掩饰不住内心的欣喜,可以吃顿面食,换换吃了一春野菜的胃口了。有的人家在麦子还没全熟的时候,已经开始割着吃了。在这种情况下,完成征收公粮的任务,沉重地压在负责干部头上。
山河村在麦收前夕开了一次行政干部会。会一开始,民兵队长江水山就严重警告大家说:“不能再迟延,再不加以控制,赶到收割的时候,好多人家就要吃掉一半!你们看看,这几天上山找野菜的人不是少了吗?江任保那二流子懒汉的麦子,都快吃完了。我提议,政府派出民兵、青妇队守山,不熟的麦子不准割!”
自丈夫走后很少参加会议的妇救会长孙俊英,这次也来了。她过去开会都是察颜观色讲顺风话,现在却一反常态,时常和江水山顶撞了。她激烈地反对道:“我不同意这末做!这是强迫命令,犯法!”
“在紧急情况下,动点强迫命令也应当。”水山抓住了他腰间的手枪柄。
“我同意这末做。”青救会长孙树经说。他虽然二十几岁,身体却很孱弱,患着气喘病。“不去守着麦地不行。昨天我碰到冯寡妇到田里割麦子,劝说几句,她反倒骂我‘狗咬耗子——多管闲事’。象她这样家里并不缺吃,存心想吃好的,吃了再要救济,非管一下不可!”
“可别说我保守,”村长江合笑笑,把过去经常挨批评的帽子先端出来,“民兵队长的用心是好的,可惜行不通。现时还是私有制,咱们管的范围不能过宽;不然工作干不好,还招惹人家反对。”
春玲听着大家争论,一时插不上嘴。按她的心情,真赞成江水山的意见,可是又想到这是强迫,就修订了她的意见,说:“民兵队长的意见我同意一大半,不过有一点小意见。这任务单交给我们青妇队做。我们没枪没刀,见有人割麦子,就动员说服他不割。不知对不对?”
几个干部都说这法子使得。江合也点了头。
“这也是强迫!”孙俊英仍然反对,“私有制,有自由!”曹振德把刚要开口的江水山压下去,说:“水山的意见是对的,只是办法过火。可是咱们也不能不积极行动,知道私有制有毛病,为什么不想法克服呢?知道这种自由有坏处,为什么不防备呢?青妇队长的意见是个办法,但不是主要的法子。我的意见是,各个团体立即行动,积极分子、干部带头,进行宣传,说服群众,讲清道理。咱们该看清楚,大多数群众会通的,象江任保和冯桂珍①那样的不过是几个人。大伙看呢?”
干部们的意见统一了,都同意指导员的做法。在收公粮的方法上也有争论,江合主张在场上赶打赶收;振德不同意这种做法,批评他这是不相信群众;孙俊英提出要求上级答应少交点公粮,立时遭到所有干部的反对……麦场刚打完,天就断断续续下开了牛毛细雨。割麦种豆,真是天顺人心,正好是种豆雨。趁雨天,山河村一连召开了党员和各个团体的会议,收交公粮的工作,正在抓紧时机进行……
春玲看了看囤子底,掂了掂口袋,又把囤子里的麦子往口袋里装了一瓢。她再伸瓢,噼啪几声响,干瓢儿挖到柳条编起的囤子底上了。
站在旁边撑着口袋的明生说:“姐,都交了咱不吃吗?”
“怎么都交啦?”春玲指着囤子道:“里面还有呀!”
“只剩下一星点,不留种啦?”明生有些不痛快。“有,”春玲安慰小弟,“除去留种的,还有好几斤,保你过年吃上饺子。”
“那过八月十五呢,我过到十岁的生日呢,不吃面条啦?”明生渴望地看着姐姐的脸。
春玲沉吟着说:“吃呀!没有麦面也一样吃面条,姐用好地瓜面给你擀,使上两个鸡蛋,用点虾米,可好吃啦!”明生点点头,兴奋地说:“姐,你还要给我做面圣鸡,妈每逢我过生日都做……”
春玲身子一震,心坎发热地想:“妈,还忘记妈啦!要留点麦子给妈过周年啊!”她拿起瓢,从口袋里小心地挖出三斤左右的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