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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第十章

把那只夜里温存可人、天一亮就显出流氓本相的小鸭子甩给马叔,是你对他的最残酷惩罚。尽管他正在把你家大虎往黄泉路上送,尽管他多次拒绝了你送上门去的爱,但你清楚地知道他对你的感情。你这急中生智的一招,可以说是一箭双雕——既脱了自身,又向他的心窝子捅了一刀。

你驱车向海滨别墅急驰时,马叔捏着鸭子的下巴将他推到了墙角上。鸭子挣扎着,嘴里吐出呜噜呜噜的话语:……是你老婆自己找我的……不怨我……

马叔屈起膝盖对准鸭子挣钱的工具顶了一下,又顶了一下。鸭子惨叫一声,身体折成个鱼钩,软绵绵地顺着墙角坐下去。马叔咬牙切齿地骂道:人渣!然后将一口唾沫吐到鸭子的脸上。鸭子翻着白眼,脸色灰白,身体紧缩成一团。马叔说:再让我碰到你,我就劁了你!

他转身往外走去,听到鸭子在后边低声咒骂着:该死的绿帽子!

他漫无目的、但却急如星火地在大街上狂奔着,鸭子与她在一起颠鸾倒凤的情景在眼前晃动不止,就好像亲眼目睹过一样。他感到自己的脑子乱了。

他的脑子乱了,难道你的脑子就清醒了吗?你比他还要乱。从小鸭子翻脸要钱那一刻你就感到蒙受了空前的耻辱,这耻辱一点也不比让人强奸了轻松。你把车开得比子弹还要快,吓得路上的车辆和行人纷纷躲闪。一个交警愤怒地向你打出停车的手势,但你根本就没看到他。交警拦了一辆出租车在后边追赶,追到海边别墅。看到你从车里钻出来,他愣了一下,然后低声詈骂一句:贪官污吏!

你进了门,扑到床上。床垫里的弹簧使你的身体起伏几下,然后静止不动。你好像已经死了,但我知道你没有死。我还知道,经过大半夜疯狂折腾,你的下体隐隐作痛,耳朵里嗡嗡作响,脑子里走马灯般地变幻着扭曲的图像。不,比走马灯还要快,像一台出了毛病的电视机;不,比出毛病的电视机还疯狂。牛头马面,人妖颠倒,胳膊和大腿纠缠在一起,老虎拉磨乱了套了。在这种心迷神乱的状态中,你感到下半截身体仿佛被一股大力吸引着向天花板升去,你想用双手抓住床边,抵抗这可怕的上升,但你的双手竟像得了麻痹症一样使不上力气。情急之中你张开口咬住了被罩,于是你感到脖子也被可怕地拉长了,拉长拉长,无限地拉长,随时都会断裂,就像拉疲了的一根弹簧。在这危急的关头,是我伸出手,按住了你的高高翘起的屁股,把你从即将被撕裂的惨状下救了出来。你松开嘴巴,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长吟。我找出那条用珍珠串成的腰带,捆住了你的脑壳,又找出一颗大珍珠,塞进你的嘴里。你在最窘急的关头有把珍珠含在嘴里的习惯,珍珠是你的灵药。只要你口含珍珠,总是能镇定自若,总是能化险为夷。圆润的珍珠在你的口腔里滚动着,使你吐气如兰,使你妙语连珠。你一挺脖子,把珍珠咽了下去。你疯了吗?你怎么把珍珠咽下去呢?你的确疯了,你原本想找个鸭子放松,没承想让鸭子弄疯。你打开散珠匣子,抓起一把粉皮珍珠掩到嘴里。我捏住你的喉咙,不想让你把这些好宝贝咽到肚子里。这一把珍珠都是上等的海水珠,每一颗都有豌豆粒大,每一颗都是未经任何加工的正圆儿珠,每一颗都是千里挑一。你抓着我的手,尖利的指甲剐破了我的皮肉。我松了手,让你把满口的珍珠咽了下去。明天你的粪便将昂贵无比。几分钟后,发生了奇迹:你安静了,你流泪了。眼泪沿着你两个眼角上那些新生的皱纹向鬓角流去,流到头发上,便扑簌簌地弹开。你的眼泪流啊流啊,终于流干了。你折身坐起来,目光像毛玻璃一样浑浊。你的神情好像一个得了遗忘症的老人。你说:怎么会这样?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问:难道你把一切都忘记了吗?你说:是的,我的脑子里一摊糨糊,我是不是在做梦?我说:你不是做梦,的确发生了一些很糟糕的事情,我很同情你,因为你我命运相连,但是我也没有任何的办法帮助你。你说:不是真的,是梦,我梦到了红树林边的珍珠娘娘庙,我梦到张大眼让珍珠娘娘塑像给砸死了。为了帮你回到现实——尽管这很残酷,我不得不把这大半年里发生的事情一件件地对你复述。

(1)大虎、二虎和三虎,每人骑着一辆雅马哈摩托车在公路上狂奔。他们戴着头盔,穿着皮衣,形象威酷。每逢道路转弯,摩托车倾斜,他们的腿就往外撑开着,膝盖几乎擦着地面。他们骑摩托的技术真好,如果南江市举行摩托车赛,我估计他们都会榜上有名。路上的行人用惊诧的目光追随着他们,好像他们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人。他们朝着卢家庄院急驰,三虎的背上背着一个包,包里装着一个蟋蟀罐子。蟋蟀罐子里没盛蟋蟀,盛着石灰。到了卢家庄园后,斗蟀开始,大虎借“验将”之机将罐子里的石灰扬到卢面团的脸上,眯了他的眼睛。二虎和三虎从怀里摸出石灰包,砸到卢面团手下人的脸上。卢面团和他的手下人捂着脸惨叫。三个虎趁机上前,大打出手,卢面团和他的手下节节败退,一直退到炮楼上去。大虎他们奋勇冲击,想攻占炮楼,被卢面团的人用鞭炮炸退。这个震圜鞭炮厂的不肖子孙在炮楼上储存了大量鞭炮和烟火。那天晚上卢家庄园里炮火连天,烟花璀璨,鬼哭狼嚎,半像实战,半像庆典。三个虎得胜而归,心情很好。他们进城后,在海滨路大排档上吃了一个黑鱼火锅,喝了十二瓶虎牌啤酒。他们吃那条黑鱼差一两就是十二斤重,是条母鱼,肚子里的鱼子很多。三虎殷勤地将鱼子往大虎的碗里夹,还说鱼子壮阳,二虎说大哥的阳已经壮得快要爆炸了。酒足鱼饱后,他们醉醺醺地开着摩托在大街上撒野,摩托的排气筒发出爆响,好像雷管爆炸。二虎说农药厂里新来了几个打工妹很靓。大虎问:比陈珍珠怎么样?三虎说:大哥,我看你是让陈珍珠给迷住了!大虎说:我的确让她给迷住了!二虎说:大哥好糊涂,天下的妞其实都是一回事。大虎警告二虎三虎,让他们不许打珍珠的主意。三虎说:大哥是不是想把她娶了给我们做嫂子?大虎说:很可能,我很可能娶了她给我妈做儿媳妇。夜半时分,他们埋伏在农药厂大门外的黑巷子里,等着下夜班的女工。两个女工骑着自行车从厂里出来,被他们三个用摩托车包围起来。他们围着她们撒野,表现出了精湛的车技,两个女工吓得半死,自行车被摩托撞倒。他们将两个女工往一幢盖了半截就停了工的楼房里拖,女工们大声喊叫,惊动了骑车从这里路过的马叔。马叔掏出手枪,解救了女工,捉住了三个虎。女工们趁机逃窜,马叔想让她们到派出所作证,但吓破了胆的女工们跑得比惊枪的兔子还要快。马叔押着三个虎往大榕树派出所走。三个虎一路上油嘴滑舌,其中最好玩的一句话是三虎说的,他说:马伯伯,看在我们的爸爸妈妈与您同学的分上,您就把我们当成三个屁放了吧。临近大榕树派出所时,二虎说要去拉屎,三虎说肚子痛,大虎说要去撒尿,趁着马叔懈怠,他们一声呼哨,分头逃跑。气得马叔大喊大叫。大榕树派出所的指导员牛劲是金大川的妻子,也是马叔的熟人,两个人曾联手办过几个案子。正值夜班的牛劲被马叔的喊叫惊动,出来观看,竟是熟人,请进屋去喝咖啡。正在此时,金大川前来向牛劲要家门钥匙,见马叔在,便出言讥讽,牛劲对丈夫的风言风语很反感。

(2)你在办公室里与钱、李二人研究珍珠展厅的图纸,马叔敲门进来。你说:哦,老马呀,稀客!马叔说:无事不登三宝殿。马叔对你们三人说起三个虎夜里干的坏事,钱、李不以为然,要马网开一面。你斥退钱、李,跟马叔要了一支烟。这是你一生中的第一支烟。你让烟呛了,咳出了眼泪。你看到马叔的眼睛里流露出的关切之情。你将大虎托付给马叔,让他全权教育,像教育自己的儿子一样。你把自己对马叔的意思表达得很曲折也很明白,但他好像木然不觉。你弄不明白他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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