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文赋》
中国文学关键词
1,对偶与说理。
中古文人对于“文”的认识,至少包含三个方面的新要求:辞藻、音韵和对偶。《文赋》于此三者中即至为强调对偶。因为对偶恰恰对于说理之文是甚有助益的。《朱公文集》卷四十三《答林擇之》有云:“大抵长于偶语、韵语,往往说得事情出。”钱锺书《管锥编》(1745页):“世间道理,每句双边二柄,正反相和,意赅词达”;“培根教人笈笈反对,集学敛才”;“深入思考,每为反对——莱辛”;“行文多用反对如约翰逊”。陈寅恪《金明馆丛稿二编》《与刘淑雅先生论国文试题书》一文更是专论对偶的重要性,视其为必不可缺的国文基本素养。陆机此篇《文赋》即是一篇运用骈偶的语句形式,来写作理论思考的典范之作。虽然文中的不少表达因受缚于语句形式而显得“巧而碎乱”,“泛论纤悉,实体未该”(《文心雕龙》评语),但也正是由于借助于对偶,《文赋》才能够如此思致深邃,意蕴丰赡[shàn]。
2,“天才绮练”。
诚如刘师培在《中国中古文学史讲义》中所讲的那样,六朝,尤其是西晋,乃是一个对于“才”推崇备的时代。在文人们看来,“才”乃是当时那个时代最大的文学价值所在。李善在注《文赋》时,引臧榮緒《晉書》曰:陆机“天才绮练,妙解情理”。刘勰就曾在《文心雕龙》的《镕裁》和《才略》两篇中反复称赏过陆机,所谓“士衡才优”、“陆机才欲窥深”云云。可见,李善此处所注,良非虚美。
问题分析
1,小序中的“用心”与“其情”涵义是否相同?
小序中有:“余每观才士之作,窃有以得其用心”,又有:“每自属文,尤见其情”。这里的“用心”和“其情”所指是否相同呢?答案应该是肯定的。因为此二者都是指的写作中的“技术性因素”而非“情感性因素”。因为通篇《文赋》都是指向文学创作过程中的甘苦、规律和技巧等“技术”问题。如果将小序视为全文的门户所在,那么“用心”与“其情”两词便可视为小序乃至全文的关键词。从中我们可以看到六朝文人对于创作才华的崇拜,也可以看到那个时代“文学”观念确已发展出一些新的内容。
2,正文第一段全面总结了创作之前的文学准备,具体有哪些要义?
在陆机看来,作家在创作前的文学准备应是多方面的,有心态上的,有人格上的,也有学养上的。细读之,可以依次归结为四点。一是深厚的文化素养和“入玄”的内心生活;二是与大自然息息相通的敏锐感受力和对生命宇宙的感悟力;三是洁净的心胸和高远的人格;四是对于前人先祖道德、文藻两大资源的传承和利用。关于第四点,后人承此余绪发而为论者甚多。如杜甫所说的“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又如韩愈所主张的“游之乎《诗》、《书》之源”、“沉浸浓郁,含英咀华”;再如柳宗元所提倡的多读书以“取道之原”,并“旁推交通而为文”等,都是与陆机此说一脉相承下来的。另外,陆机在此段中,既能不失条理地对诸多“准备”作一一铺陈,使人读来条而贯之,气脉畅通;又能化说理之辞为骈偶之句,使得意韵双美——此较之唯逻辑是求、唯逻辑是能的写作,的确可称为“妙解情理”了!
3,试从文艺学角度角度阐发第三段中“思涉乐必笑,方言哀而已叹”的多重涵义。
此句可以阐发出三重文艺学内涵。一是指出了“情文相生”道理。即创作中文辞与情思乃是相互促进、相互伴生的关系。或言文章可以加深人的情感,从而引发出更多的情感来。杜甫有两句诗实可与之参看:“长歌欲自慰,弥起长恨端”。这里的“长歌”与“长恨”便是“文”与“情”的关系。杜甫又有“愁极本凭诗遣兴,诗成吟咏转凄凉”之句,亦是此意。陆机用此句,乃是提醒写作之人应高度重视文辞本身即具有引发情思和文思的作用。二是点出了“主观挥洒”的创作类型。也即“志满情流”的主观型创作。清代的王肯堂在《笔麈》中的一段话可视为此处最好的文字注脚:“文字中不得趣者,便为文字缚。伸纸濡毫,何异桎梏。得趣者,哀愤诧傺,皆于文字中销之,而况志满情流,手舞足蹈哉?”三是与主观相对的客观型创作。这种类型,往往是为书中之人生闲气,陪眼泪,极易为外界的客观的美所打动。 钱锺书对于这两句话的英文注释则更为有趣,可以参看“Crying at their grief,laughing at their absurdities”。
4,第四段中蕴含了不少至今仍不失其价值的文学规律、文学原理,能否一一推求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