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第35章
彼得芬庞知道,他的上级一定要很晚才会回来。因此他派分队副带着兵士们到公园去,自己却留下来待在监狱的门房里。
最近几个月来,他一直忙得不可开交,没有一分钟的机会可以单独待着,所以他不仅不能从头到脚洗一下,甚至衬衣也不能换,因为他怕脱了衬衣会被人看到他身上带的东西。
等宪兵站长勃柳克纳和副宪兵站长巴尔德走了,党卫队兵士和宪兵们也到公园里去了,监狱里的一切都安静下来,这时芬庞军士就到监狱厨房里去找厨子,向他要一锅热水和一个盆来洗澡,至于冷水,门房口的木桶里总是有的。
一连热了多日之后,初次刮起冷风,刮得低垂的雨云满天飘散。这是一个阴暗的日子,像秋天。这些煤区的整个自然界都显露出它最难看的方面。这个四面受风、满眼都是标准式房屋和煤灰的小城,当然也不例外。门房里光线充足,可以洗澡,但是彼得芬庞非但不愿意有人猝然闯进来看到他,也不愿意窗外有人看见他,所以他放下窗上的黑纸,开了电灯。
尽管他从战争开始以来就过惯了他现在过的那种生活,他也闻惯了自己身上的臭味,但是,当他终于能够把衣服脱光,身上毫无负担地光着身子过一会,他仍旧体验到难以形容的快感。他天生就胖,随着年龄的增加,简直变得臃肿不灵,穿上黑制服就要浑身大汗。衬衣几个月没有换,浸透了发酸的汗水,变得又粘又臭,再加上制服的里子褪色,就变得黑里透黄。
彼得芬庞脱掉衬衣,一丝不挂,身上虽然好久没有洗,但是皮肤生来很白,胸口和两条腿上都长着浅色的鬈毛,连背上也有一些。他脱掉衬衣之后,就发现他身上原来还有一条特殊的禁欲带。这甚至不是禁欲带,而是更像旧时兵士佩的长子弹带。这是用橡胶布做的一条长带,上面分为许多小袋,每只小袋上都钉着小钮扣,带子挂过双肩,在胸前十字交叉,又在腰部上面缠了一圈。带子两头用两条肮脏的白丝带拉紧,在腰间打了个活结。这些像子弹夹那么大小的小袋里,大部分都装得鼓鼓的,只有一小部分还空着。
彼得芬庞解开腰间的丝带,取下这条带子。这条带子在他身上绑的时间太久,使他的白胖的身上好像生过褥疮似的,留下了颜色不健康的深色痕印——背上和胸口是交叉形,腰上面是一道圆箍。彼得芬庞解下带子,——它的确是非常长,又非常重,——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桌上,马上就开始拚命地搔痒。他用他的又短又粗的手指猛烈地、下死劲地浑身搔着,他搔着胸膛、肚皮、两腿,并且不断设法要搔到脊梁,一会儿越过左肩,一会儿越过右肩,一会儿用右手从肩胛骨下面伸过去,用大拇指搔着,舒服得不住地哼唧和呻吟。
等他痒得稍微好些,他就小心地解开制服里面的口袋,摸出一只像烟袋的小皮袋,把里面的三十来颗金牙倒在桌上。他本来打算把它们分装到带子上的两三个还没有装满的小袋里去。但是他既然有机会能够单独留在这里,他就禁不住要欣赏一下其他装满了的小袋里的东西。他已经有很久没有看到它们了。于是他仔细地把钮扣一个一个地解开,把小袋里的东西都分别排列在桌上,一堆堆,一叠叠,不多一会已经摊满一桌,的确是洋洋大观!
这里有世界各国的货币——美元和英国先令、法国法郎和比利时法郎、奥地利克朗、捷克克朗、挪威克朗、罗马尼亚列伊、意大利里拉。它们是按照国家分类的,金币归金币,银币归银币,纸币归纸币,其中居然还有一叠整整齐齐的苏联“蓝票”——票面值一百卢布的钞票,他虽然并不希望从这些钞票得到什么物质利益,但他还是把它们留在身边,因为他的贪婪已经发展为收藏狂了。这里有一堆堆的小件金首饰——戒指、镶宝戒指、别针、胸针——有的镶着宝石,有的没有宝石,另外还有一堆堆的宝石和金牙。
天花板底下被蝇粪玷污的电灯,射出晦暗的灯光,照着桌上的这些钱币和珠宝。他光着身子、浑身是毛、秃脑袋瓜、戴着浅色的玳瑁边眼镜,叉开双腿坐在凳子上,欣赏着这些珠宝,偶尔还搔几下痒,情绪兴奋,非常自得其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