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对头
……晴朗的天气似乎也立刻起了急剧的变化,时而出太阳,时而下雨,满洲槭树最先感到即将来临的秋意,唱起了凄凉的歇。黑嘴的老啄木鸟非常猛烈地啄着树皮;皮卡心里烦闷,老是绷着脸一言不发。他终日在大森林里徘徊,口来时精神疲惫,心烦意乱。动手缝衣服吧,--线不是打结就是被拉断;坐下来下棋吧,--每局必输;他觉得好象是在用麦管吸饮沼泽里的腐水,滋味很不好受。这时伤病员们已经要分散到各个村子里去,他们打起兵上的寒他的小包袱,带着凄凉的微笑眼大家一一握手告别。护士检查了绷带,跟“弟兄们”亲吻作别,以后他们就把崭新的树皮鞋深深踩进青苔,向着不可知的远方走去。
瓦丽亚最后送走的是那个瘸子。
“再见了,兄弟,”她吻着他的嘴唇,说。“你看,上帝待你多么好,给你安排了好天气。……别忘了我们这些可怜的人……”
“可是这位上帝,他在哪儿呐?”瘸子讪笑说。“上帝是没有的……不,不,只有一个又肥又大的虱子!……”他还想再添几句平时说惯了的逗趣的话,可是脸上的肌肉突然抖了一下,他把手一摆,就扭过身去,一们一拐地顺着小路走了,背上的小饭锅有时叮叮当当响上一阵,令人听了难受。
现在剩下的伤员只有弗罗洛夫和密契克,还有一个皮卡,他根本什么病都没有,但是不愿意出去。密契克穿着护士给他缝的新的绪布衬衫,把枕头和皮卡的罩衫做靠背,半躺半坐在病床上。他头上已经不包绷带,头发长长了,卷成密密的淡黄色圈圈,鬃角的伤疤使他整个的脸显得老了一些,严肃一些。
“现在你的身体也渐渐好起来,快出去了,”护士闷闷不乐他说。
“可是叫我到哪里去呢?”他迟疑地问,自己都觉得奇怪起来。这个问题是第一次冒出来的,同时引起了一些朦胧的、但是已经熟悉的想象,在这里面没有喜悦。密契克皱起了眉头。“我没有地方可去,”他语气生硬他说。
“你这个人真是!……”瓦丽亚惊讶起来。“你要到部队里去,到莱奋生那里去呀。你会骑马吗?我们是骑兵队。……没有关系,你能学会。……”
她挨着他在病床上坐下,握着他的手。密契克没有看着她,他觉得,此刻他是无须去想什么他迟早总要离开的念头了,而这个念头是象毒药那样发作的。
“你不用害怕,”瓦丽亚仿佛懂得他的心理似的,说。“这么漂亮、年轻、可是胆子很小。……你的胆子很小,”她深情地重复说,接着随便朝四面看了一下,就在他的额头上吻了吻。在她的爱抚中含有母爱的成分。“在沙尔狄巴那里是那样的,可咱们这儿就不同……”她话没有说完,就凑着他的耳朵很快他说,“他那边都是些乡下佬,我们这儿多数是矿工,是自己人,--可以把关系搞好。……你可要常来看看我……”
“那末莫罗兹卡呢?”
“那末那一位呢?照片上的那一位呢?”她反过来问,笑了起来,一面从密契克身边闪开,因为弗罗洛夫的头转过来了。
“唔……我已经想都不去想她了。……我把照片撕了,”他连忙加了一句,“那一次你没看到碎纸片吗?……”
“那末,莫罗兹卡就更不成问题啦,他大概已经习惯了。他自己还不也是跟人家胡搞。……你没有问题,不要泄气,要紧的是常来看看。不要让别人欺侮你……别让入觉得你胆小。对我们那些家伙不用害怕,他们看样子很凶:好象你把指头放到他们嘴里,他们就会把指头咬下来似的。……其实这线并不可怕,只不过是外表。你自己只要装出一副凶相来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