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1830年3月17日
1830年3月17日(再次反对边沁过激,主张改良;对英国主教骂《维特》不道德的反击;现实生活比书本的教育影响更大)
晚上在歌德家呆了两个钟头。我奉大公爵夫人之命,把滂恩豪绍的一部悲剧(滂恩豪绍(T。Bornhauser,1799—1856),当时一位不知名的瑞士剧作家,提到的剧本叫《艺术精华》,内容不详。)带还给他。我把我认为的这部剧本的优点也告诉了他。歌德回答说,'我每逢看到一部有独创性的。显出才能的作品,总感到高兴。'接着他用双手捧着这部剧本,斜着眼看了一下,说,'不过每逢看到一位剧作家把剧本写得太长,而且要照样上演,我总以为不妥。这个缺点就打消了我的乐趣的一半。你只看看这部剧本竟有这样厚!'
我回答说,'席勒在这一点上也不见得就好得多,可是他还是一个伟大的剧作家呀。'
歌德说,'席勒的确有这个缺点,特别是他的早期剧本。当时他正年轻力壮,写起来总是没完没了,他心里要说的话太多超出了他的控制力。后来他察觉到这个缺点,尽力通过学习和钻研来克服它,可是没有完全成功。对题材加以适当的控制,不被它缠住,把全副精力集中到绝对必要的东西上去,这套功夫比一般人所想象的要难些,要有很大的诗才才办得到。'
这时仆人把雷姆(见第一四○页注①。)引进来了。我准备告辞,因为我知道今晚歌德要和雷姆在一起工作。歌德叫我留下,我欣然听命,因此听到了歌德的一次纵情畅谈,其中充满着讽刺和摩非斯托夫式的幽默。
歌德开头说,'索莫林(索莫林(S。T。Sommering,1755—1830),魏玛的医生,歌德的朋友。)就这样死啦,还不到区区七十五岁哩。多么傻,就没有勇气多活几年!在这一点上,我佩服我的朋友边沁那个过激派疯子。他保养得好,比我还大几个星期哩。'
我插嘴说,'还可以补充一点,边沁还有一点可以和您媲美,他现在做工作还和青年人一样起劲。
歌德说,'那倒是,可是我和边沁处在一条链子上的相反的两极端:他要把房子推翻,我宁愿把它撑起。在他那样高龄还要当过激派,真是疯狂透顶。'
我反驳说,'我认为有两种过激主义,应该区分开。一种过激主义为着建设未来,首先要扫清场地,把一切都推翻打烂;另一种过激主义却满足于指出现行制度的缺点和错误,希望不用暴力就可以获得所想望的好处。假如您生在英国,您不会反对这第二种过激主义。'
歌德于是摆出他的摩非斯托夫式的面孔和声调问我,'你拿我当什么人?我在英国就会利用那些弊端过活,你以为我会去搜查和揭露那些弊端吗?假如我生在英国,我会成为拥有巨资的公爵,或者还更好一点,成为领三万镑年俸的主教。'
我说,'那倒顶美。不过您抽到的如果不是头彩,而是一张空白票,怎么办?空白票是数不尽的。'
歌德回答说,'我的老好人呀,不是每个人都生下来就有资格中头彩。你认为我那样傻,只能抽到空白票吗?我会拥护三十九条,特别是那第九条(三十九条是英国国会通过的关于英国教会的法规。第九条是关于原始罪孽(人类自从亚当和夏娃偷食了禁果就犯了原始罪孽),它对僧侣特别重要,因为僧侣据说是帮助人赎罪,拯救灵魂的上帝代表。歌德不信原始罪孽。),我对它会特别重视,特别虔诚地遵守,从各方面随时随地宣扬这三十九条。我会扮演伪君子,无论是在诗里还是在散文里,都尽力去撒谎欺骗,免得使三万镑年俸脱了手。我一旦爬上这样的高位,就会不顾一切,把它保持住。我特别要想尽方法,使蒙昧无知产生的黑暗变得更加黑暗。哼,我会哄骗头脑简单的群众,训练可爱的青少年学生,使他们察觉不到我是靠最丑恶的欺骗爬上高位的,纵使察觉到,也不敢说出来。'
我说,'就您来说,我们想到您是凭才能而得到崇高地位,这至少是可以欣慰的。但是在英国,正是最昏庸无能的人才享受到最高的尘世荣华富贵。他们不是凭自己的才能,而是凭恩宠,碰运气,特别是凭家庭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