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斯梯福兹的家
母亲。后来她父亲也死了,那时已孀居的家母就把她接来作女伴。她本来已有两千镑,再加上每年的利息。这就是你想知道的萝莎达特尔小姐的历史。”
“无疑,她对你像对兄弟那么爱着。”
“哼!”斯梯福兹望着火答道,“有些做兄弟的不愿被爱得太过份,有的爱——算了,还是喝酒吧,科波菲尔!我们要为你而祝福田野里的雏菊,也为我——使我更感羞惭——祝福山谷里不劳碌奔忙的百合花!”他兴冲冲地说这几句话,这时曾浮现在他脸上的那种含愁意的微笑消失了,他又和以往那样坦率迷人了。
我们进去喝茶时,我不禁深怀感触地看那道疤并为之痛苦。不久,我发现那疤是她脸部最敏感的部分。她的脸变白时,那个疤先变成一条晦暗的铅色痕记,完全显示出,就像一条经火烤后的隐性墨水痕记。在她和斯梯福兹就掷双陆而进行的争论中——我觉得她有那么一会大动肝火了,也就在那时我看见那个疤像墙上的古字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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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即凶兆之意。典出自《旧约》中《但以理书》的第六章。
我对斯梯福兹夫人那样崇拜她的儿子一点也不大惊小怪。她似乎不说或不想别的任何事。她把装在一个金盒子里的他婴儿时的画像给我看,盒子里还放了些他的胎发;她又把我刚认识他那会他的画像给我看;他现在的画像则被她挂在胸前。她把他给她写的所有的信都放在火炉附近的一个柜里;她本要将其中一些读给我听,我也准乐意听,可他却拦住,把她支吾过去了。
“你们是,我儿子告诉我说,在克里克尔先生的学校里认识的,”斯梯福兹夫人说道,这时我俩在一张桌旁谈话,他俩在另一张桌子掷双陆,“的确,我记得,他那时说过在那里有一个比他小的学生很令他喜欢,可你能体谅,我忘了你的名字了。”
“他在那里对我很慷慨,很义气,夫人,”我说道,“我也好需要这样一个朋友。如果没有他,我准完了。”
“他从来都很慷慨,很义气。”斯梯福兹夫人骄傲地说。
上帝知道,我是打心眼里赞同这话的。斯梯福兹夫人也知道。她对我的那种威仪也少了许多,只有在夸她儿子时,她才摆出那不可一世的高傲。
“一般说来,那学校对我孩子并不合适,”她说道,“差得远了;不过在当时,有些特殊条件比选择学校本身更当受到重视。我孩子因个性高傲,需要一个人意识到他的优越,心甘情愿尊敬他、崇拜他;在那里,我们就找得到这么一个人。”
我知道这点,因为我知道那人是谁。不过,我并不因此更憎恶他,反觉得这是他可以补救他过失的长处了——如果无法拒绝像斯梯福兹那样一个不可拒绝的人算是长处的话。
“在那儿,出于自觉自愿的提高自己和自尊,我儿子的天份得以发展,”那位疼爱孩子的夫人继续说道,“他本可不受任何约束,但他发现自己是那儿的至尊无上者后,就不顾一切地决心要事事做得与自己身份相符。他就是那样的人。”
我心悦诚服地应声说,他就是那样的人。
“因此,顺从自己意愿,不受任何强制,我儿子走自己的路,只要他高兴,总能超越任何对手,”她继续说,“科波菲尔先生,我儿子说,你非常崇拜他,昨天你们相遇时,你竟高兴得哭了起来。我不会是个诚实的女人,如果我对小儿能这么打动人心表示惊叹的话;但是,对任何能赏识他长处的人,我无法冷漠对待之,所以我很高兴在这儿见到你。我也可以向你保证,他对你是怀着不同寻常的情谊的,对他的保护你可以完全信任。”
达特尔小姐掷双陆就像做别的事那样专心。如果我第一眼看到她时是在双陆游戏盘边,我一定会以为她所以形销骨立,所以双眼变大,都由于这游戏拼搏而不是由于别的什么原因。不过,我在无限高兴听斯梯福兹夫人说那些话时,并为受到她的器重而自认为这是离开坎特伯雷以来举止最老成时,我要以为我说的话或我的神色有一丝半点被达特尔小姐疏忽了,那我就大错特错了。
那天晚上过了不少时间后,一个盛着酒杯和酒瓶的盘子送进了屋,斯梯福兹边烤火边许诺说要认真考虑和我同去乡下的事。他说用不着急什么,在这儿住一个星期也没问题;他母亲也很热情地这么说。我们谈话时,他不止一次把我叫作雏菊,这个绰号又引出了达特尔小姐一番话来。
“不过,唉呀,科波菲尔先生,”她问道,“这是一个绰号吗?他为什么给你起这个绰号?是不是——啊?因为他觉得你年幼无知呢?我在这类事上是很无知的。”
我红着脸回答说我想是的。
“哦!”达特尔小姐说道,“现在我知道了这点,我很高兴!我请教,于是我知道了,我很高兴。他认为你年幼无知;而你还是他的朋友。嘿,太让人开心了!”
不久后,她去就寝了,斯梯福兹夫人也告退了。斯梯福兹和我又围炉烤火这么再挨了半小时。谈着特拉德尔和老萨伦学校其他的人,这才一起上楼。斯梯福兹的房间就在我隔壁,我进去看了看。这简直就是一幅安乐图,到处是安乐椅、靠垫、脚凳,都是他母亲亲自装饰安排的,该有的东西应有尽有。最后,在墙上的一幅画中,她那漂亮的脸俯视她的爱子,仿佛哪怕她的爱子睡着了也应受到她的关注。
我发现我屋中的火炉此时燃得正旺,窗前的帘子和床四周的幔帐都已拉下,这一来屋里显得很整齐。我坐在靠近火炉的一张椅子上,品味我的快乐。就这样细细品味了一些时候后,我发现在炉架上有一幅达特尔小姐的画像,她正很迫切地望着我。
这是一幅令人吃惊的肖像,当然看上去也惊人。画家并没画出那道疤,可我把它画了上去,这一来那道疤就在那儿若隐若现,时而像我吃饭时看到的那样只限于在上嘴唇,时而像我在她生气时所看到的那样显出了整个锤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