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掩埋在沙砾下的邦斯
“我发现全是先生策划的阴谋!”愤怒的母亲指着可怜的邦斯说。
邦斯直起身子,似乎听到最后审判的号角在他耳边奏响。
“先生,”庭长太太继续说,两只眼睛仿佛喷射出绿色的毒汁,“别人跟您开了个玩笑,并无恶意,先生却想以侮辱来报复。让谁会相信那个德国人没有丧失理智?他要不是进行残酷报复的帮凶,就是疯了。邦斯先生,您想方设法,要让我们这个家丢脸,蒙受耻辱,那么,希望您以后好自为之,免得让我在这里看到您生气。”
邦斯简直成了一尊雕像,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毯上的玫瑰花饰,转动着大拇指。
“怎么,您还站在这里,忘恩负义的魔鬼!……”庭长太太吼叫道,一边转过身去。“要是先生上门,就说我们不在家,我丈夫和我都不在。”她指着邦斯,对下人们说,“快去请医生,让。您,玛德莱娜,把鹿角精拿来!”
在庭长太太看来,布鲁讷提出的理由不过是借口而已,里面肯定还隐藏着秘不可宣的理由;不过,正为因如此,这门亲事算是必断无疑了。在重大关头,女人们往往主意来得特别快,德玛维尔太太找到了补救这次失败的唯一办法,那就是把一切都归咎于邦斯,说他是早有预谋,存心报复。这一想法对邦斯来说,实在恶毒,可却能保住家庭的面子。德玛维尔太太对邦斯始终怀有刻骨仇恨,于是把女人家常见的疑心变成了事实。一般来说,女人们都有特别的信仰,特有的伦理道德,凡是对她们的利益和爱好有利的,都被认为是现实。庭长太太走得就更远了,整个晚上,她都在说服丈夫相信自己的那一套,到了第二天,法官也对他舅舅的罪过确信无疑。大家一定会觉得庭长太太的所作所为实在卑鄙可恨,可处在这种情况下,哪一个做母亲的都会效法卡缪佐太太,宁可牺牲一个外人的名誉,也不能让女儿的名誉受损。手段当然会有不同,但目的是一致的。
音乐家快步走下楼梯;可到了街上,便步履缓慢地走着,一直走到戏院,像机器人似地进去,又像机器人似地走到指挥台上,机器人似地指挥起乐队来。幕间休息时,他对施穆克都似理非理的,施穆克只得掩饰住内心的不安,心想邦斯准是疯了。在一个像邦斯一样孩子气的人身上,刚刚发生的一幕不啻是一场灭顶之灾……本来他想给人以幸福,可却激起了可怕的仇恨,这世界存在的一切不是彻底颠倒了吗?在庭长太太的眼睛、手势和声音里,他终于看到了不共戴天的仇恨。
第二天,卡缪佐德玛维尔太太作了一项重大的决定,这是逼出来的,但庭长还是同意了。他们终于决定,把玛维尔田产,汉诺威街的住宅,外加十万法郎,作为塞茜尔的陪嫁。早上,她便动身去见博比诺伯爵夫人,因为她心里明白,只有拿一门现成的亲事才能弥补这样的失败。她谈起了邦斯可怕的报复和他存心策划的可鄙的阴谋。当人家听到对方借口姑娘是独生女,断了这门亲事,那德玛维尔太太所说的一切也就可信了。最后,庭长太太巧妙地炫耀起拥有博比诺德玛维尔这样一个姓氏的好处之多和陪嫁的数目之大。按诺曼底的田产百分之二的利计算,玛维尔那处不动产约值九十万法郎,汉诺威街的房子估价为二十五万。只要是通情达理的,哪一家都不会拒绝结这样一门亲事的。因此,博比诺伯爵夫妇答应了亲事。另外,既然成了一家人,为了这个家的荣誉,他们答应一定帮助对前一天发生的倒霉事作出解释。
就这样,在塞茜尔祖父老卡缪佐的府上,前几天的那帮人又聚到了一起,那一次,庭长太太曾为布鲁讷大唱颂歌,今天又同样是这位庭长太太,由于谁都怕跟她开口,她只得勇敢地主动作一番解释。
“真的,”她说道,“如今只要涉及到婚姻,总是防不胜防,尤其是与外国人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