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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三

到了七点,看见大哥、儿子、太太、女儿坐下来玩惠斯特①,男爵便动身到歌剧院给情妇捧场去了,顺手把贝姨送回家。她住在长老街,借口地区荒僻,老是吃过饭就走的。凡是巴黎人,都会觉得老姑娘谨慎得有道理。

卢浮宫②的老殿旁边有这些破屋存在,只能说是法国人故意倒行逆施,要让欧洲人轻视他们的聪明而不再提防他们。这一下,也许是无意之间表现了高瞻远瞩的政治思想。我们把现代巴黎的这一角描写一番,决不能算是闲文,因为日后是无法想象的了。我们的侄儿辈,看到卢浮宫全部完成之后,决不会相信在巴黎的心脏,而对着王宫,三个朝代在最近三十六年中招待过法国和欧洲名流的王宫前面,这等丑恶的景象居然存在了三十六年。

①一种类似桥牌的牌戏。

②卢浮宫始建于十三世纪初叶,迩后代有增建,直至拿破仑三世治下,于一八六八年方始全部告成。

从通向阅兵桥的小道起,直到博物馆街为止,来到巴黎的人,哪怕是只耽留几天的,都会注意到十几座门面破烂,年久失修的屋子。当初拿破仑决定完成卢浮宫的时节,整个老区域都给拆掉,那些屋子是拆剩下来的残余。荒凉黝暗的老屋子中间,只有一条长老街和一条死胡同长老巷,住户大概只是些幽灵,因为从来看不见什么人。街面比博物馆街低了许多,正好跟寒衣街一样平。四周围街面的高度,已经把屋子埋在地下,而在这一方面给北风吹黑的、卢浮宫高大的长廊,更投下永久的阴影,罩住了屋子。阴暗、静寂、冰冷的空气,低凹如土窑似的地面,把那些旧屋变成了地下坟场,变成了活人的墓穴。坐在车上经过这死气沉沉的地区,对那条狭窄的长老街望一眼,你会觉得心都凉了半截,会奇怪谁敢住在这等地方,到晚上那条小街变了杀人越货的场所,巴黎的罪恶一披上黑夜的外衣而大肆活动的时候,该有什么事情发生。这个本身已经可怕的问题,还有更骇人的方面:因为把这些徒有其名的屋子环绕如带的,是黎塞留街那边的死水洼,是杜伊勒里花园那边汪洋一片的乱石堆,是长廊那边的小园子和阴惨惨的木屋,是老殿那边一望无际的铺路用的石块,和拆下来的瓦砾。亨利三世和他那些丢了官职的宠臣,玛格丽特的那些丢了脑袋的情人①,大可在月光之下到这儿来跳舞;俯瞰着这片荒地的,还有一座教堂的圆顶,仿佛惟有在法国声势最盛的基督旧教才能巍然独存。借着墙上的窟洞,破烂的窗洞,卢浮宫四十年来叫着:“替我把脸上的疮疤挖掉呀!”大概人家觉得这个杀人越货的场所自有它的用处,在巴黎的心脏需要有一个象征,说明这座上国首都的特点,在于豪华与苦难的相反相成。

①亨利三世是被刺死的,格丽特为亨利三世之妹,以情人众多闻名于世。

为了这个缘故,那些曾经目睹正统派的《法兰西新闻》①由盛而衰的冰冷的废墟瓦砾,博物馆街上那些丑恶的木屋,小贩摆摊的场所,或许比三个朝代的寿命更长久,更繁荣!

这些早晚总得拆毁的屋子,租金很便宜,所以从一八二三起贝姨就住在这儿,虽然周围的环境使她必须在天光未黑之前赶回家。并且这一点也跟她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乡下习惯很合适,农家便是这样的在灯火与炉子上面省掉一大笔开支的。康巴塞雷斯②那座有名的宅子拆毁之后,有些屋子的视线扩大了,贝特便是住的这样一所屋子。

①长老街十二号曾经是《法兰西新闻》旧址。该报一八三一年发行一万一千二百份,但至一八四五年已减至三千三百三十份,终因无法支持而停办。

②康巴塞雷斯(1753—1824),法国政治家兼法学家,执政府时期(1799—1804)的第二执政,后成为帝国大法官,地位仅次于拿仑。

正当于洛男爵把小姨送到门口,说着“再会,小姨!”的时候,一个少妇从马车与墙壁之间穿过,也预备进屋子。她矮小、苗条、漂亮、穿扮很讲究,身上发出一阵阵的幽香。她为了瞧瞧邻居的姊夫,顺便和男爵打了一个照面。可是那个风流人物,象巴黎人一朝碰上了想望已久而从未遇见的标准美人,正如一位昆虫学家遇见难得的标本一样,立刻为之精神一振。他上车之前,故意慢条斯理的戴着手套,好借此偷偷的用眼睛钉着她。她的衣角,并非由于蹩脚的粗呢衬裙,而是由于另外的一点儿什么,摆动得怪有意思。

“这可爱的小女人倒大可以抬举一下,她不会白受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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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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