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第五部 二十六
“喂,卡皮托内奇,怎么样?”谢廖沙在他生日的前一天脸上泛着玫瑰色,兴高采烈地散步回来,把外套交给那高大的、俯身向这小人微笑的老门房,这样说,“喂,那个扎着绷带的官员今天来了吗?爸爸见了他没有?”
“他见了他。秘书长一走,我就给他通报了,”门房快活地眨了一下眼睛说。“让我给您脱吧。”
“谢廖沙!”家庭教师站在通到里面房间去的门口,说,“自己脱呀。”
但是谢廖沙,虽然听到教师的微弱的声音,却没有注意。
他站在那里抓住门房的腰带,凝视着他的脸。
“那么,爸爸答应了他的要求吗?”
门房肯定地点了点头。
来向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请过七次愿的、脸上扎着绷带的官员使谢廖沙和门房都感到了兴趣。谢廖沙在门厅遇见了他,听见他哀求门房给他通报,说他和他的孩子们都快死了。
从那时以后,谢廖沙,又在门厅遇见了这官员一次,他对他感到兴趣。
“哦,他很高兴吗?”他问。
“他怎么能不高兴呢?他走的时候差不多手舞足蹈了。”
“送来了什么东西吗?”谢廖沙沉默了一会之后说。
“哦,少爷,”门房摇摇头,低声说,“是伯爵夫人那里送来的什么东西。”
谢廖沙立刻明白了门房说的是利季娅伊万诺夫伯爵夫人给他送来的生日礼物。
“真的吗?在哪里?”
“科尔涅伊交给你爸爸了。一定是一件好东西呢!”
“多大?像这样子的?”
“小一点,可是一件好东西。”
“一本书?”
“不,一件好玩的东西。去吧,去吧,瓦西里卢基奇在叫您哩,”门房听到教师走近的脚步声说,他小心地把那已脱下一半手套的小手从腰带上拉开,向教师的方向点头示意。
“瓦西里卢基奇,马上就来!”谢廖沙带着那总是制服了那个耿直的瓦西里卢基奇的快活而亲切的微笑说。
谢廖沙太快活了,他觉得一切都太如意了,他不能不和他的朋友门房分享他家里的喜事,那是他在夏园散步的时候,从利季娅伊万诺夫伯爵夫人的侄女那里听来的。这个喜讯,因为是和扎着绷带的官员的欢喜和他自己得了玩具的欢喜同时来的,所以他觉得特别重要。在谢廖沙看来,这是一个大家都应当欢喜和愉快的日子。
“你知道爸爸今天得了亚历山大涅夫斯基勋章吗?”
“当然知道!大家都来道过贺了哩。”
“那么,他高兴吗?”
“皇帝的恩典,他怎么会不高兴呢!那显见得他有功劳啊,”门房严肃而认真地说。
谢廖沙沉思起来,仰望着他曾经细细地研究过的门房的脸,特别是除了总是仰着脸看他的谢廖沙以外谁都看不到的、垂在灰色颊髭中间的下颚。
“哦,你女儿最近来看过你吗?”
门房的女儿是一个芭蕾舞女。
“不是星期天她怎么能来呢?她们也要学习哩。您也要上课了,少爷,去吧。”
走进房间,谢廖沙没有坐下来上课,却对教师说他猜想送来的礼物一定是一辆火车。“您想怎样?”他问。
但是瓦西里卢基奇却只想着谢廖沙必须为两点钟要来的教师预备语法功课。
“不,您告诉我,瓦西里卢基奇,”他在书桌旁坐下,书拿在手里之后,突然说,“亚历山大涅夫斯基以上的勋章是什么呢?您知道爸爸得了亚历山大涅夫斯基勋章吗?”
瓦西里卢基奇回答说亚历山大涅夫斯基以上的勋章是弗拉基米尔勋章。
“再以上呢?”
“最高的是安德列佩尔沃兹瓦尼勋章。”
“安德列以上呢?”
“我不知道。”
“怎么,连您也不知道?”于是谢廖沙支在臂肘上,沉入深思了。
他的沉思是极其复杂而多种多样的。他想像他的父亲突然同时获得了弗拉基米尔和安德列勋章,因为这缘故他今天教课的时候要温和许多,他又想像自己长大了的时候会怎样获得所有的勋章,以及人们发明的比安德列更高的勋章。任何更高的勋章刚一发明,他就会获得。还会发明更高的勋章,他也会立刻获得。
时间就在这样的沉思中过去了,因此当教师来的时候,关于时间、地点和状态的副词的功课一点也没有预备,教师不但是不满意,而且很难过。他的难过可把谢廖沙感动了。他感到功课没有读熟并不能怪他;不管他怎样努力,他总读不熟。在教师向他解释的时候,他相信他,而且像领会了似的,但是一到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他简直就不记得,也不理解“突然地”这个简短而熟悉的字是状态副词了。但是他使教师难过了,他还是感到很懊悔,而且想安慰他。
他选择了教师默默地望着书本的那个时间。
“米哈伊尔伊万内奇,您的命名日是什么时候?”他出其不意地问。
“您最好还是想您的功课吧。命名日对于一个通达事理的人是无关紧要的。跟平常的日子一样,得做他的工作。”
谢廖沙凝神望着教师,望着他那稀疏的颊髭,望着他那滑到鼻梁下面的眼镜,他那么深深地沉入幻想里,以致教师向他说明的话,他一句也没有听进去。他知道教师说的话是言不由衷的,他从他说话的语调里听出来了。“但是为什么他们大家都用一个口气说这种最没趣味最没益处的话呢?为什么他要疏远我呢,为什么他不爱我呢?”他忧愁地问自己,可是想不出答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