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第57章
在最初的一两天之间,我躺在沙发上,或者躺在地上,只要偶然我在哪里躺下也就睡在哪儿。我感到头昏脑涨,四肢疼痛,思想毫无目的,身体毫无气力。接下去又是黑夜,漫长而充满了焦虑和恐惧。等到次日早晨,我企图坐在床上并想想过去的情况,然而我如何也没有办法做到。
上午我躺在床上,想把夜里的思绪好好整理一下,弄出一些头绪。在那寂静的深夜我是不是真的去到花园里,摸到那个我以为系着船的地方;我究竟有没有在楼梯上两三次昏倒而又苏醒,心中万分惊慌,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从床上下来的;我究竟有没有疑神见鬼地感到他正爬上楼梯,而楼上的灯光亦已经熄灭,我正要去点燃呢;究竟有没有一个人那么神魂颠倒地说着,笑着,呻吟着,弄得我说不出来的苦恼,甚至使我怀疑这些全是自己发出的声音呢;在这间屋子的一个黑暗角落究竟有没有一座关闭着的熔铁炉,以及一个声音一次又一次地呼喊着里面正在火化郝维仙小姐,等等。在我胡乱的思想中忽然一股石灰窑的白色烟雾袅袅而起,把一切想理顺的事情全部打乱,最后在烟雾中我仿佛见到有两个人正盯着我望。
“你们要干什么?”我惊慌地问道,“我不认识你们。”
“唔,先生,”他们当中的一个人弯下腰来拍拍我的肩膀,答道,“有一件事你得赶快处理一下,我敢说,否则你会被逮捕的。”
“有多少债务?”
“一共是一百二十三镑十五先令六便士。我看,这是你欠珠宝商的账款。”
“你们想怎么样呢?”
“你最好到我家里去一趟,”此人说道,“我家里的房屋是很不错的。”
我想从床上起来并穿好衣服,然后我又看看他们,发现他们已站得离床远远的,正在注视着我,而我仍然躺在床上。
“你们看看我现在的状况,”我说道,“我只要起得来我就会同你们去,可是我实在没有法儿。你们一定要把我带走,我怕会死在路上的。”
也许他们答应了几句,也许他们争辩了一下,也许他们还在鼓励我,说我身体不像我所说的那么差。那次所发生的事在我脑中留下的只有这点线索。我不知道当时他们究竟干了什么,只知道他们没有把我带走。
我记得我是在发烧,来人也许因此而离开了。我痛苦地忍受着疾病的折磨,时常因昏迷而失去理智,好像什么事情都无穷无尽;我神志昏迷,根本分不清现实和我本身。我好像是房屋墙壁中的一块砖,是造房子的人把我砌进去的,我请求赶快把我从这眼花缭乱头昏目眩的地方拉开;我又好像成了一台巨大的机器里的一根钢轴,架在一座深渊上面碰撞着,旋转着,我多么希望这台机器停下来,把我这钢轴从上面卸下来。这些都是我当时病中情况,是我今天能回忆起来的,在当时也知道一些的情况。比如当时我以为来的人是杀手,有时我和他们格斗起来,一会儿我又以为他们来都是为了我好,因而全身无力地倒在他们怀抱之中,让他们扶着我躺下来。特别有一件事我记忆犹新,我记得当时那些人总是会发生一种情况,因为我在痛苦难挨的病中,他们的形象都变得古里古怪,甚至会无限地扩大与膨胀;然而,无论这些形象怎么古里古怪,迟早总会化成一个形象,那就是乔的形象。
我最严重的病情过去了,在病情转好的时候我注意到一切奇怪的形象都已消失,而剩下的一个形象却再也不变。无论是谁来到我身边,结果都会变成乔。在深夜我睁开双眼,看到在床边的那张大椅子里坐着的是乔;在白天我又从沉睡中睁开双眼,看到在窗台上坐着并且在窗篷下抽着烟斗的人是乔;我要喝些清凉饮料,那只把清凉饮料递给我的亲切的手是乔的手;饮完后我重新把头放在枕头上,这时有一张怀有希望、充满情义望着我的脸,那是乔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