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一九二八年四月八日(2)
'我们能上牧场那边去吗?'勒斯特说。
'行啊。反正想办法别让他回来。我算是受够了。'
'好咧,您哪,'勒斯特说。'杰生先生去哪儿啦,姥姥?'
'你又多管闲事了,对不对?'迪尔西说。她开始收拾桌子了。'不要闹,班吉。勒斯特马上就带你出去玩。'
'他到底把昆丁小姐怎么样啦,姥姥?'勒斯特说。
'啥也没有干,你们都给我快点出去。'
'我敢说她准是不在家里,'勒斯特说。
迪尔西盯着他看。'你怎么知道她不在家里的?'
'我和班吉昨晚看见她从窗子里爬出去的,是不是啊,班。'
'你真的看见了?'迪尔西说,紧紧地盯看着他。
'我们每天晚上都看见她爬的,'勒斯特说,'就顺着那棵梨树溜下来。'
'你可别跟我说瞎话,黑小子,'迪尔西说。
'我没说瞎话。你问班吉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你以前干吗一声也不吭,嗯?'
'这又不管我什么事,'勒斯特说。'我可不愿搅和到白人的事儿里去。走吧,班吉,咱们上外面玩儿去。'
他们走出去了。迪尔西在桌子边站了一会儿,接着也走出厨房,去收掉餐厅里的早饭,然后自己吃了早饭,又收拾厨房。接着她解下围裙,把它挂好,走到楼梯口,倾听了一会儿。楼上没有声音。她穿上大衣,戴好帽子,穿过院子回到自己的小屋去。
雨已经住了。清新的风从东南方吹来,使上空露出了一小块一小块青天。越过小镇的树顶。屋顶与尖增,可以看见阳光斜躺在小山顶上,象一小块灰白的布,正在一点点消隐掉。风头里传来了一下钟声,接着其它的钟象收到了什么信号似的,也紧接着纷纷响应。
小屋的门打开了,迪尔西出现在门口,又换上了那件紫色长裙和褐红色肩中,她戴了一双长及时弯的脏稀稀的白手套,这一回总算摘去了头巾。她走进院子,呼唤勒斯特。她等了一阵,接着便走到大宅子跟前,绕过屋角来到地窖门口,她紧挨着墙走,朝门里望进去。班坐在台阶上。在他前面,勒斯特正在潮滋滋的地上。他左手拿着一把锯,由于手往下压锯片有点弯曲,他正在用一把旧木锤敲打锯片,这木锤是迪尔西用来做饼干的,用了都有三十多年了。每敲一下,锯片便有气无力地发出一声颤音,随即便冥然而止,死气沉沉。只见锯片在勒斯特的手掌与地板之间形成一道微微弯曲的弧线。它默不作声,莫测高深地鼓起了肚子。
'那人也就是这么干的,'勒斯特说。'我不过是没找到合适的东西来敲罢了。'
'原来你在这儿干这样的事,好嘛l'迪尔西说。'快把那只小木锤还给我,'她说。
'我又没有弄坏罗,'勒斯特说。
'快还给我,'迪尔西说。'锯子你哪儿拿的还是放回到哪儿去。'
他放下锯子,把小木锤递给她。这时候班又哀号起来了,绝望地、拖声拖气地哀号着。它什么也不是,仅仅是一种声音,这哀伤的不平之鸣很可能自古以来就存在于空间,仅仅由于行星的会会而在一刹那间形之于声。
'你听他呀,'勒斯特说,'从您叫我们出来他就一直是这样。我不明白他今儿早上是中了邪还是怎么的。'
'叫他上来,'迪尔西说。
'走呀,班吉,'勒斯特说,他走下几步去拉住班的胳膊。他驯顺地走了上来,还在哀号着,声音里夹杂着一丝船舶常发出的那种迟缓的嘶嘎声;这嘎声在哀号发出以前即已开始,哀号还没结束它便已经消失。
'你跑一趟去把他的便帽取来,'迪尔西说。'别弄出声音来让卡箩琳小姐听见。快点,去吧,咱们已经晚了。
'要是你不想法让他停住,她肯定会听见他吼叫的,'勒斯特说。
'只要咱们一走出大门,他就会不叫的,'迪尔西说。'他闻见了①。就是这么回事。'
'闻见什么啦,姥姥?'勒斯特说。
'你快去取帽子,'迪尔西说。勒斯特走开了。剩下的两人站在地窖门口,班站在她下面的一级台阶上。天空现在已经分裂成一团团迅飞的灰云,云团拖着它们的阴影,在肮脏的花园。破损的栅栏和院子上飞快地掠过。迪尔西一下又一下慢慢地、均衡地抚摸着班的脑袋,抚平他前额上的刘海。他的号哭变得平静和不慌不忙的了。'不哭罗,'迪尔西说,'咱们不哭罗。咱们这就去。好了,咱们不哭了。'他安静。平稳地哼哼着。
①这是迪尔西的一种迷信,她认为家里出了凶险、倒霉的事,傻子能凭其超自然的感官觉察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