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孤注一掷》作者:[美] 弗里茨·雷伯
黄培清 林莉莉 译
乔斯莱特米尔突然意识到他得赶紧出门,要不然就得将脑门敲碎,好拿脑壳碎片来修补这摇摇欲坠的房子了。要是没有大壁炉、烘箱和厨房边上的烟囱,他的房子看上去就像由一块大木头、塑料布和几张墙纸拼起来的烂玩意儿。
但实际上,这些东西跟石头似的,结实得很。壁炉正烧着火,轰轰作响。壁炉上面是一排方形烘箱盖,他妻子就在烘箱上烤面包外卖,以补贴家用。烘箱上方是壁炉台,有一堵墙那么长,壁炉台很高,乔的妈妈根本够不着,小猫凯兹也跳不上去。壁炉台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古董,这些古董被烟熏了几十年,除了那些质地是石头的、玻璃的或是陶瓷的,其他的都变得又干又黑,看上去就像一个个皱缩的人头和黑色高尔夫球。壁炉台一端堆满了他妻子的方形杜松子酒瓶。壁炉台上面高高地悬挂着一幅巨大的古老五彩石印图,被烟和油污熏得黑乎乎的,根本看不出图上那股旋涡和厚厚的雪茄烟状的东西到底是一艘鲸背状的汽船被飓风卷入海里,还是一艘宇宙飞船被光驱的灰尘暴卷入太空。
乔刚穿上靴子,他妈妈就看出他要干什么了。“又要去四处闲逛了?” 她语气肯定地咕哝着,“家里的硬币塞满了一裤兜,又拿去作孽。” 她说完后用右手哆哆嗦嗦地从炽热的火堆边撕下一条火鸡肉,嚼了起来,左手挡住凯兹——这只瘦巴巴的黄眼小猫正摇着脏兮兮的长尾巴对那块火鸡肉虎视眈眈呢。她的衣服肮脏不堪,上面的污迹一条一条的,就像火鸡上的皮,穿着这样的衣服,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个耷拉的棕色布袋。她的双手瘦得皮包骨,手指关节突出。
乔的妻子也马上知道他要干什么去了,她站在最中间的烘箱边上,眯着眼朝他笑了笑。在她盖上烘箱盖之前,乔瞥了她一眼。她在烤面包,两条长的、又细又扁、有着凹槽,还有一块松软的圆顶面包。她很瘦,紫色的晨衣下一副病恹恹的身躯。她眼也不抬,伸出一码长的细胳膊就近拿了一瓶松子酒,抖了一点在面包上,又笑了一下。尽管她一句话也没说,但乔知道她想说什么:又要去赌钱喝酒找女人了,喝得醉醺醺地回家打我,然后去蹲监狱。上次的情景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当时他被关在漆黑的牢房里,她趁着月色来看他。月光映出了她头上的伤痕,青一块紫一块的。她透过小小的后窗低声和他说话,隔着窗栏递给他半品脱酒。
乔知道这次会更糟,但是跟上次一样,他挺了挺身,摸了摸兜里沉甸甸的硬币,径直朝门走去,边走边摇晃着弯曲的胳膊,像划桨轮一样,嘴里咕哝着:“出去赌一把就回来。”
他踏出门口,在要关门的一瞬间停了几秒钟,最后还是出去了。一出门,他却觉得非常难受。早些年,凯兹还会在屋顶上和篱笆上跑来跑去,与伙伴打斗或找雌猫做伴,可如今这只雄猫却只喜欢呆在家里,烤着火,吃着火鸡,躲着主人的扫把,满足于同两个家庭主妇呆在一起。他朝门口走去的时候没人阻拦他,只听到他妈妈的咳嗽声和喘息声、酒瓶的叮当声和他脚下地板的嘎吱声。
夜晚在银白色星光的照耀下像是天上地下倒置了。有几颗星星好像在移动着,像宇宙飞船炙热的喷口。夜空下,好像整个铁矿镇都把灯熄了,睡觉去了。微风拂面,街道空荡荡的,只有看不见的幽灵在游荡。身后长满蛀虫的木屋散发出一股霉味,草坪上的干草划过他的小腿。乔突然想到这么多年来,他内心深处一直在打算着有一天,他自己、他的房子、他的妈妈和妻子,还有小猫凯兹一起同归于尽。多年前,厨房里那么高的温度竟然能够让如此容易着火的破房子安然无恙,真是个奇迹。
乔耸了耸肩,出去了。他踩着泥路,穿过柏树墓地,直奔不夜城。
微风徐徐,但今晚的风有些躁动不安,像魔鬼的叫声。惨白的星光下,风儿掠过墓地的树梢,掠过枝干,好像在抚摸着寄生藤的触须。乔感到今夜各路妖魔鬼怪也同这风儿一样,烦躁不安,到处游荡着,不知道是想找个地方歇脚还是想结伙成群地一处相伴。树丛中半明半暗的亮光像吸血鬼一样若隐若现,像生病的萤火虫,也像遇到灾难的太空舰队。那种极度痛苦的感觉再次袭来,把乔带入更加痛苦的深渊。他真想蜷缩进坟墓里或摇摇欲坠的护顶板下,骗过他的妻子和家里的其他人,免得她们和他一起同归于尽。他心想:去赌一把吧,赌完了就回家睡觉。他一边想着,一边走出了敞开的墓地大门,经过了买卖赃物的地方,也路过了贫民窟。
乍一看,这不夜城和铁矿镇的其他地方一样,死气沉沉的。但不一会儿乔就看到了一束昏暗的灯光,像吸血鬼发出的亮光一样,病恹恹的,但更加飘忽不定,隐约还听到了音乐声,是吉特巴舞曲。他沿着松软的人行道往前走,想起以前他还能像山猫或者火星里的毒蜘蛛一样勇猛地和人打架。天哪,他已经好多年没有真正地打过架了,也好久没有那种充满力量的感觉了。渐渐的,柔和的音乐变成了嘈杂的交际舞伴奏乐,声音大得如同波尔卡舞曲,昏暗的灯光也变成了闪耀的亮光。大烛台、妖蓝色的水银管还有闪烁的粉色霓虹灯交织在一起,嘲笑着天上的星星,那里有宇宙飞船在来回穿梭。接着,一道三重的虚幻般的火焰照亮了整座不夜城,像地狱里的彩虹,顶端呈蓝白色,犹如圣爱尔摩之火①。不夜城正中间有好几扇转门敞开着,门顶上方,金色的石灰灯光一遍又一遍地描着,最后描出了两个大大的花体字“赌城”。“赌博”两个鲜红的大字像魔鬼的血一样出现在乔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