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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第05章

“你使我很为难啊,”沉默一会儿后,父亲开口说,“我和其他家庭成员达成协议的前提是:你得跟希拉丽亚结婚。如果她与外姓人结婚,那么,把全家财产完整、圆满、有机地融为一体的计划,就会落空,特别是对你名下的那一份就无法考虑周全了。当然,有一个补救办法,但这个办法听起来太荒唐,而且对你不会有多大好处;这就是让我这把老骨头与希拉丽亚结婚,不过,这样我就很难给你带来快乐。”

“我得到的是世界上最大的快乐!”少尉失声叫起来,“一个人只要有真正的爱心,就能享受爱情的幸福,或者希望能享受到爱情的幸福,而不会嫉妒任何一个朋友,特别是一个他所尊重的朋友的幸福!您并不老,爸爸,希拉丽亚也并不是不可爱!即使心中仅仅是闪过求婚念头,也足以证明您还有一颗年轻的心,还有年轻人的勇气。您就让我们认真地考虑一下您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和提议吧!只有在我知道您生活幸福的时候,我才会真正感到幸福。您既照顾了我的命运,自己也得到了美好而崇高的奖赏,我真是打心眼里感到高兴。现在我才有勇气自信地、坦然地把您带到我的美人那里去。您会赞成我的感情的,因为您也有同感。您不会阻碍您儿子获得幸福,因为您自己也准备迎接幸福。”

父亲还想提出一些质疑,儿子却不断催促,不给父亲说话的机会,急急忙忙地陪着父亲到那位孀居的美人家里去了。她在一幢陈设讲究的大楼里接待他们,那里正在聚会,参加的人数不多,但都是经过挑选的。大家正在热烈地谈论。她的确是叫人一见钟情的女人。她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巧妙方法,一下子就把少校捧成晚会的主角。其他人好像都是她家里的人,唯独少校是客。她对他的情况其实了如指掌,但她还是一一询问,好像一切都是第一次从少校口中听到一样。每个与会者也都对新来客人表示一份热情。一个说认识他哥哥,另一个说见过他的庄园,第三个说知道他别的情况。这样一来,少校便感到自己在这热烈的谈话中成了中心人物。他坐在离美人最近的座位上,她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朝他微笑,一句话,他很得意,把来访目的抛到了脑后。她对他的儿子只字不提,虽然这个年轻人也在一起说话,在她眼中,他与其余所有的人一样,今天晚上只不过是他父亲的陪客而已。

女人当着客人的面做针线活,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显示出自己的聪颖和高雅,其作用往往是很显著的。美丽的女人如果在客人面前专心致志地做针线活,装出旁若无人的样子,也会引起客人的沉默和不快,但是如果她突然醒悟过来,那么,即使只说一句话,只看一眼,也会把客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晚会上来,她也就重新受到热烈欢迎。女人如果把针线活放到怀里,仔细恭听那些善于发表有教育意义演说的男人的高谈阔论,那么,演说者就会觉得颇受青睐,受宠若惊。

我们美丽的孀妇正在以这样的方式缝制一个漂亮精巧的信袋,这个信袋比一般信袋大得多。现在,它正成为客人们议论的对象,坐在她身边的一个人已经把它拿在手中,然后一个传一个,个个赞不绝口,而这位艺术家却在同少校讨论一些严肃的问题。一位老世交言过其实地夸奖了一番这个即将完成的作品。但是,传到少校手里时,女主人好像觉得它微不足道,不值得为它转移他的注意力。但是少校不这么看,他接过别人的话,也极力称赞其手艺之高超。这时,那位世交仿佛从中看到了珀涅罗珀那件永远不能完工的织物。

人们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时聚时散。少尉走近我们的美人,问:“您对我父亲印象怎么样?”她微笑着答道:“照我看,您可以拿他作榜样。您瞧,他的穿着多么得体!衣着和言行都略胜他的爱子一筹!”她对父亲为儿子所作的重大牺牲非常赞赏,她的话在这个年轻人的心中激起了一种满意与嫉妒相交织的感情。

不大一会儿,儿子碰到了父亲,便原原本本,一字不拉地向父亲描述了美人儿的话。父亲因而对这个寡妇更亲热了。她再跟少校说话时,那腔调简直就是撒娇加亲昵。一句话,我们可以说,到了分手的时候,少校已经跟其他所有的客人一样进入了她的圈子,成了她的人。

一场倾盆大雨使得客人不能像来时那样回家了。来了好几辆豪华马车,把步行者一一送走,只有少尉借口车里太挤,让父亲先走一步,自己留下来。

少校一回到自己的房间,就感到头晕,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在旋转,像一个人刚刚下船,感到陆地仍在移动,像一个人突然从亮处转到暗处,觉得灯光还在闪烁。少校依旧觉得那个美丽的女人还在自己的身旁,想经常见到她的面,经常听她的声音。他思考了片刻之后,宽恕了自己的儿子,甚至夸奖儿子,说儿子艳福不浅,获得了占有种种好处的权利。

是儿子打断了他的思绪。儿子兴高采烈地闯进房门,张开双臂跟父亲拥抱,同时放开嗓门叫:“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叫喊了几声以后,父子之间才开始交谈。父亲问,那个美妇人跟他谈话时怎么一个字也没提儿子。“这正是她的惯用手法,时而情意绵绵,时而默不作声,时而似说非说,时而若暗若明,弄得求爱者既觉得有把握如愿以偿,又不能完全消除疑虑。直到今天她都是这样对待我,爸爸,您这一来,就创造了奇迹。不瞒您说,我留下来,是为了多看她一眼。我看见她在灯火通明的房间里走来走去,我很清楚,客人散后,不让灯熄灭,这是她的习惯。每当她把纠缠她的魔鬼打发走以后,她都要独自在她的降魔厅来回走动。她用妩媚的声调跟我说话,但谈论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我们穿过各个房间之间一扇扇敞开着的门,走过去又走回来,好几回走到房子的尽头,走进那个灯光昏黄的小室。如果说,在明亮灯光的照耀下,她已经使人心神不定,那么,暗淡而柔和的光线便使她的美貌无以复加。我们再次走进那个房间,返回时脚步停留了一会儿。我不知道是什么力量驱使我那么鲁莽,不知道我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胆量,在谈论无关紧要的话题时,突然抓住和亲吻她温柔的手,并把那只手拉过来放在我的心窝上。我抓得很紧,她无力把它扯开。‘我的天仙啊,’我呼喊着,‘再也不要在我面前隐藏你内心的秘密了!把它亮出来吧,承认它吧!现在是最美好、最合适的时刻啊。要么把我赶走,要么让我投入你的怀抱!’我不明白我怎么会说出这么些话,也不知道说这些话时我有什么样的表情。她没有离开,没有抗拒,也没有回答。我大胆地把她抱在怀里,问她愿意不愿意成为我的人。我疯狂地吻她,她推开了我。‘当然,那还用说!’换句话表述就是:她压低声音,慌乱中说了这么一句话。我离开时,大声说:‘我要让父亲来找到您,让他为我说情!’‘刚才的事情你千万不要跟他说!’她一边回答,一边追了我几步。‘您去吧,您要把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忘掉!’”

少校想了些什么,我们不想赘述。他对儿子说:“你认为现在应该怎么办?我认为,事情虽然来得突然,但是我们还来得及比较正规地办。我明天去找她,为你求婚,这样做或许是很讲礼节的。”“看在上帝的份上,父亲!你不要这样,”儿子大声说:“这会把事情搞糟的!她的态度,她的原则,是任何礼节也不能动摇和改变的。父亲,您只要去,就能促进我们的结合,您不要说话。是的,我的幸福全仰仗您了!我爱人对您的尊重已经消除她的怀疑,如果父亲不为儿子做些准备工作,儿子一辈子也不会享受到这种幸福。”

他们围绕这一话题一直谈到深夜,商定了行动计划:少校想以辞行为借口登门拜访,然后就回去跟希拉丽亚结婚,儿子的婚事只好让儿子自己加紧办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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