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空
(一九七五年六月十四日)
第一个问题:
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先生,我根本不知道。因为你不存在。你是一个空──anatta。不,先生。你在表面上或许是某一个人,但是我并不关心你的表面。在最深的核心里面,你只是一个没有人(nobodiness),甚至不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no- body)──而是一个没有人。我怎么可能知道你呢?
而美就美在这里,因为如果我能够知道你,我就已经定义了你,我就已经用我的知识限制了你。如果你可以被知道,你就马上变成一个对象,你不再是一个觉知。如果你可以被知道,你就不能是无限的,而在你的空里面,你是──无限的。我怎么能够知道你呢?连你自己也无法知道。不存在自我认知( self-knowledge)这样的东西。当你了悟它的时候,它是一个没有自我认知(no-self-knowledge )。当你对此安定下来的时候,你突然觉知到那个知者和被知者都已经消失了──只有空,一个广阔的空间,无始无终 ── 一个无限。那就是你──它怎么可能被知道呢?
没有认知的可能。而且你最好是不能被知道的,否则科学就会知道你,一旦你被知道了,你就是一个对象、一个东西了。你就会丧失你的神秘。所以我一遍又一遍地说,科学永远无法知道存在最深的核心,因为那个最深的核心是一个无(non-being )。你就象一只洋葱 ── 一层一层地剥下去。一层一层剥下去;新的一层出现了,又是新的一层,又是新的一层,然后突然整个洋葱都不见了:你的手上只有空。那就是你。
然而这个空并不是否定的,所以不要误解我。“空”这个词看上去仿佛是什么东西不在了。不,不是的。它是某种无限的东西的在。它不是不在,它不是否定的,它不象黑暗;它是一个肯定的现象。你是一个无我。这个肯定必须被记住,因为“空”这个词可能给你一个错误的观念,你可能认为它只是空的。我并不是说有一个什么东西的空,我并不是说有什么东西的不在──不。它就是空,它就是那个空,它就是空本身。空一直被用作一个否定的名词;当它是肯定的时候,它就完全不同了。
你只在否定的方面了解了空。你走进房间,里面没有家具,你就说房间是空的,没有东西。你出来以后,如果我问你,你在房间里看见什么了,你会说它是空的──没有家具,墙上没有画,什么也没有──就是空的。你走进房间,然而你只看见否定的部分。房间充满了你没有看见的空间。房间就是空,房间意味着空间。你可以把某些东西放进去,因为有空间、有空。家具可以放进去──有空间。你没有这么去看它。否则你就会过来告诉我,房间是完整的;没有东西,只有空,那个房间准备接收任何东西──它有空间。这样你就看到了肯定的空。
看一看天空。在没有云的时候,天空是一个肯定的空。如果你把天空看成一个云的不在,那么你就是从否定的立场来看它。如果你把它看成一个空间、一个蔚蓝的空的在,而且从那个蔚蓝的空里出现每一样东西,那么它就不可能是否定的。它是世界上最肯定的东西,它正是存在的背景。无正是存在的背景。每一样东西都来自于它,每一样东西也都逐渐地回归于它。你生于它,你也将死于它。
我怎么可能知道你呢?知识将变成一种定义,而你是无法定义的。不,我不知道你。我不知道我自己。
我想给你们讲一个故事。我很爱这个故事,我已经讲过很多次了,千百万次了,但是每当我想起它的时候,它又是这么新鲜。
菩提达摩来到中国──他的手里带着佛陀的空。菩提达摩把本质的佛教带到中国,因为那里出现了大乘气象。因为菩提达摩,老子的整个立场──老子的生活方式──和佛陀的了悟相会在一起,一个最美丽的东西诞生了。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没有这样的东西──那就是禅。禅是一次相会,是佛陀和老子的一次交合。菩提达摩是助产士,他把佛陀的种子带进老子的子宫。
当他来到中国的时候,他是一个非常著名的神秘家,他的名字传遍整个东方。当他来到中国的时候,皇帝亲自在边界迎接他。皇帝向他问了几个问题。他问:“我造了很多寺庙──成千上万个。我有什么功德吗?”
如果他拿这个问题去问任何其他普通的和尚,他都会回答:“皇帝陛下,您功德无量──您肯定要升天的,可以保证。”然而他问错人了。菩提达摩说:“功德?什么也没有。相反,你已经积累了很多罪恶。”
皇帝惊呆了,他简直不能相信。他说:“为什么?你在说什么?我造了很多寺庙。我印了很多佛经,把它们分给千百万人。我每天都要养活成千上万的和尚,而你却说我在积累罪恶?你究竟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