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二节
老包打市民银行走到学校里去。他手放在口袋里,紧紧地抓住那卷钞票。
银行里的人可跟他说不上情。把钞票一数:
“还少二十!”
“先生,包国维的操衣还是新的,这二十……”
“我们是替学校代收的,同我说没有用。”
钞票还了他,去接别人缴的费。
缴费的拥满了一屋子,都是象包国维那么二十来岁一个的。他们听着老包说到“操衣”,就哄出了笑声。
“操衣!”
“这老头是替谁缴费的?”
“包国维,”一个带压发帽的瞅了一眼缴费单。
“包国维?”
老头对他们打招呼似地苦笑一下,接着他告诉别人——包国维上半年做了操衣的:那套操衣穿起来还是挺漂亮。
“可是现在又要缴,现在。你们都缴的么?”
那批小伙子笑着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谁也没答。
老包四面瞧了会儿就走了出来:五六十双眼睛送着他。
“为什么要缴到银行里呢?”他埋怨似地想。
天上还是堆着云,也许得下雪。云薄的地方就隐隐瞧得见青色。有时候马路上也显着模糊的太阳影子。
老包走不快,可是踏得很吃力:他觉得身上那件油腻腻的破棉袍有几十斤重。棉鞋里也湿禄禄的叫他那双脚不大好受。鞋帮上虽然破了一个洞,可也不能透出点儿脚汗:这双棉鞋在他脚汗里泡过了三个冬天。
他想着对学堂里的先生该怎么说,怎么开口。他得跟他们谈谈道理,再说几句好话。先生总不比银行里的人那么不讲情面。
老包走得快了些,袖子上的补钉在袍子上也摩擦得起劲了点儿。
可是一走到学校里的注册处,他就不知道要怎么着才好。
这所办公室寂寞得象座破庙。一排木栏杆横在屋子中间,里面那些桌旁的位子都是空的。只有一位先生在打盹,肥肥的一大坯伏在桌子上,还打着鼾。
“先生,先生。”
叫了这么七八声,可没点儿动静。他用指节敲敲栏杆,脚在地板上轻轻地踏着。
这位先生要在哪一年才会醒呢?
他又喊了几声,指节在栏杆上也敲得更响了些。
桌子上那团肉动了几动,过会儿抬起个滚圆的脑袋来。
“你找谁?”皱着眉擦擦眼睛。
老包摸着下巴:
“我要找一位先生。我是——我是——我是包国维的家长。”
那位先生没命的张大了嘴,趁势“噢”了一声:又象是答应他,又象是打呵欠。
“我是包国维的家长,我说那个制服费……”
“缴费么?——市民银行,市民银行!”
“我知道,我知道。不过我们包国维——包国维……”
老包结里结巴说上老半天,才说出了他的道理,一面还笑得满面的皱纹都堆起来——腮巴子挺吃力。
胖子伸了懒腰,咂咂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