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有郎如狼〔美〕安东尼·鲍切尔
这事儿的整个过程,似乎从一开始就充满紧迫的气氛。尚未正式宣布订婚就先决定婚期、多琳执意要玛丽立刻前来好莱坞担任女傧相、玛丽抵家时订婚酒会已开始;她火速沐浴更衣,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人已站在多琳堂姊身边,经正式引见跟那个凶手见了面。
当时她并不确定。
接着,多琳的朋友即兴弹奏一曲颇具爵士风味的结婚进行曲,另一位朋友忙着配上谐趣的歌词。
人声杂沓。
“达令……”
“我经纪人说……”
“此地醇酒可人。”
“电视实况转播?乖乖,这下可名留青史喽!”
接着只是一个已遗忘的小女孩记忆在她内心深处蠢动,以及一个活跃的大女孩本能在心头翻腾。虽然后来在那位灰衣人和他那位形若槁木的怪朋友协助下,得以真相大白,但这会儿却是一种模模糊糊而难以言喻的感觉,唯其如此更令人心惊胆战。
玛丽已准备讨厌他。多琳虽是比她大一岁(二十七),模样儿却像是比她小一岁似的,想到她居然嫁个五十几岁的男人,总不免觉得有点猥亵。她本以为是个大帅哥,发现他相貌平平,不觉松了口气——只不过是个男人罢了,跟街角杂货店老板无异……不,比较像那个药房老板,那个在 (末世圣徒) 教会当主教的好人。之后,再发现他相当随和殷勤,没想到这么个平凡老人也有迷人之处,顿觉十分意外。他尽问她家人(当然也是多琳的亲人)、犹他州和盐湖城的近况,让人觉得他所以问起这些事,完全是因为这些跟你有关的缘故。
这当儿,好莱坞酒会似是陡然消失,她仿佛仍置身在盐湖城,不论他年纪多大——不管小女孩记忆中如何努力地把毕路德(黑体字)跟那张照片(年轻多了)连在一起——多琳跟他结婚的原因由此就不难索解了。
这时候,多琳说了句:“路德,好好招呼玛丽,唔?我这个女主人得去招呼别人。”就不见了,只留下玛丽跟毕路德在一起,接时间,酒会宛如发飙的蒙太奇一般旋转起来。这感觉跟他们说的话,以及漫不经心引导她向吧台走去时他手碰触的部位无关,而是他的声音太温柔,手指也太温柔,而那双眼睛——他两眼定定地看着她,只看她,仿佛屋里只有他们俩似的——那双眼睛却太冷峻了。
仍然只是断续片段的小女孩记忆,只因这突如其来的危机感陡然增强了许多。玛丽不假思索地避开毕路德,从两位正在争辩工会对簿公堂的电视节目的男士后面,跑到角落边一张高背椅上坐下。
她好像在大庭广众下发了一顿脾气似的,不由自主地浑身发抖。同时,她不免想到一个谋财害命的好色佬摇身一变,变成她堂姊夫。
那灰衣人就是在墙角边找上她。
“你是多琳的堂妹玛丽,我叫麦克,”他说。“你没喝酒,或者还没时间喝酒?”他手上端着两杯马汀尼,递过一杯给她。
她力持镇静,托天之幸没有酒洒出来,但她还是得轻呷两口之后,才能适切地安排脸部肌肉挤出一抹笑容,才能得体地说声:“谢谢你,先生。”
“还好,”他说。“我本来不知道是否该过来跟你搭讪。盐湖城来的小姐总教人捉摸不透。”
“哎,我可不是圣徒。”
“谁是呢?感谢上帝。”
“我的意思是说(现在笑容比较轻松了),我跟多琳都不是摩门教徒,我们的父亲都是在丧妻之后,带着牙牙学语的我们到盐湖城。他们娶的都是犹他州姑娘,多琳的宣传里说她出身摩门教大家庭,其实那只是她继父的家庭。”
“你不妨偶尔提醒一下多琳,”他淡淡说道。“她对文宣里的字句始终深信不疑,包括‘影坛新秀’四字,”他的目光在喧哗的室中逡巡。“新秀要当多久呢?这简直跟所谓民主党新生代”一样,几乎是半辈子在厮混嘛!要我破费看这种电影,倒不如把钱省下来买生发剂。”
“你还年轻嘛!”她忙不迭说道。她平常绝不会这么说的,因为他应该已年近四旬。不过,跟他在一起令人感到舒适安心,跟记忆片段中那位手指柔和眼带魔意的中年男子不可同日而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