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白话典籍
15.1概况
前面第11.2节曾把白话文献分为三期:第一期是唐以前,第二期是唐宋到明清,第三期是现代。严格说,第一期只有些白话资料,还没有成为典籍,因为那是夹在文言的大海之中,处于附庸地位。现代白话,由“五四”时期起,作品数量不小,可是终归时间短,而且都是我们熟悉的,可谈的也不多。因此,谈白话典籍,主要是中间一段。这一段时间长,花样多,巨细不遗很难,所以只能用举例的办法,介绍一些重要的,常见的。这些常见的,与文言典籍相比,数量像是少得多,原因未必是作得少,而是没有受到重视,很少人保存,难于流传下来。举较远的例,杜诗,历代都有多种版本,见于公私书目,保存到现在的还是不少;可是变文,如果没有埋藏千年以上的敦煌石窟,我们就会一种也看不到。近的,如民歌,郑振铎《中国俗文学史》第十四章说:“刘复、李家瑞编的《中国俗曲总目稿》所收俗曲凡六千零四十四种,皆为单刊小册,可谓洋洋大观。其实,还不过存十一于千百而已。著者昔曾搜集各地单刊歌曲近一万二千余种,也仅仅只是一斑。”这是专家搜集,至于一般人,甚至一般图书馆,那就也许连一种也看不到。总之,以常见为标准,白话典籍是不像文言那样多的。上一章说,文言和白话有界限问题;第14.1.2节并且
说,有少数作品,算文算白似乎都不合适。这牵涉到白话典籍的取舍问题。我的想法,讲文白界限道理的时候应该说清楚,至于实际处理,那就宜于从宽,就是,可以算白话的尽量算白话。这样做主要有三种意义或三种情况。一是白话里夹杂少量的文言词语,我们应该容忍文言越界,总的仍旧算白话。二是文言成分虽然不少,但基本格局是白话,应该仍旧算白话。三是某作品太文,或某作品的某些部分太文,但对前者来说,某作品所属的类,对后者来说,某作品的整体,也应该仍旧算白话。
还有个小问题是很多材料,性质不同,时代不同,怎么安排。为了简而明,想兼以作品的时代和性质为纲。兼,意思是,可以分先后的时候以时间先后为序;介绍某些体裁的时候也可以连类而及,那就时间靠后的一些作品也许先介绍。还有,因为材料多,宜于化繁为简,举实例,一般限于前面没有举过的,以及较难见到或看见样品才能较清楚地了解情况的。
15.2.1前期白话资料
唐以前,文言典籍里的白话资料大致可以分为三类:一是谣谚之类,二是夹在文言作品里的一些白话,三是早期的乐府诗。
先说第一类的“谣谚”之类。这包括民歌、童谣、谚语、俚语等,前面第13.1.1节已经举过例。这类白话资料大多见于记事的文字,清朝晚年杜文澜曾经按四库目录的次序,从各种书中搜集,成为《古谣谚》一百卷,有中华书局出版的周绍良校点本,可以参考。不过杜氏搜集谣谚,目的不是辑白话资料,因而其中有不少未必是白话,翻阅时要分辨。
再说“夹在文言作品里的一些白话”。这大多是为了保留口语的原样,有两种形式:一种是零碎的,如前面第十三章所举《世说新语》等书里的那些都是;一种是整段的,如前面第13.1.2节所举任昉《奏弹刘整》中照录的诉状就是。南北朝以后,文言作品夹杂一些零碎的白话,自然还是不少见。大段引用的也间或有。如:
(1)俊于八月二十二日夜,二更以来,张太尉使奴厮儿庆童来,请俊去说话。俊到张太尉衙,令虞候报复,请俊入宅。在莲花池东面一亭子上,张太尉先与一和尚何泽,点着烛对面坐地说话。俊到时,何泽更不与俊相揖,便起向灯影黑处潜去。俊于张太尉面前唱喏。坐间,张太尉不作声。良久,问道:“你早睡也,那你睡得着?”俊道:“太尉有甚事睡不着?”张太尉道:“你不知自家相公得出也。”俊道:“相公得出,那里去?”张太尉道:“得衢婺州。”俊道:“既得衢州,则无事也,有甚烦恼?”张太尉道:“恐有后命。”俊道:“有后命如何?”张太尉道:“你理会不得。我与相公从微相随,朝廷必疑我也。
……(王明清《挥塵录余话》卷二《王俊首岳侯状》)
(2)你如今回去寻师问友,但是有见识人,师问于他。你学得高了,人皆师问于你,便不做官也高尚了。你每父亲都是志气的人,说的言语都说得是,人都听他。那时与我安了一方,至有今日,我的子孙享无穷天下,你老子的子孙享无穷爵禄。男子汉家学便学似父亲样,做一个人,休要歪歪搭搭的过了一世。你每趁我在这里,年年来叩头,你每还是挨年这歇来。你每小舍人年纪少,莫要花阶柳市里去。你父亲都是秀才好人家,休要学那等泼皮的顽。(刘基《诚意伯文集》卷一《诚意伯次子阁门使刘仲璟遇恩录》记明太祖语)
(3)李四妻范氏招云:(洪武)八年九月,李四回家说:“我早起和汪丞相、太师哥在胡丞相家板房吃酒,商量谋反,我也随了他。”范氏骂李四:“你发风!你怎么随他?”李四说:“我哥哥随了,我怎么不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