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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黄公度词作鉴赏

生平简介

黄公度(1109-1156)字师宪,号知稼翁,莆田(今属福建)人。绍兴八年(1138)进士第一,签书平海军节度判官,除秘书省正字,罢为主管台州崇道观。十九年,差通判肇庆府,摄知南恩州。桧死,召为考功员外郎兼金部员外郎。二十六年卒,年四十八。

《宋史翼》有传。《四库总目提要》谓《书录解题》载公度集十一卷,卷端洪迈序称“公度既没,其嗣子知邵州沃收拾手泽,汇次为十一卷”。词有汲古阁本《知稼翁词》一卷。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一:“黄师宪《知稼翁词》气和音雅,得味外味,人品既高,词理亦胜。《宋六十一家词选》中载其小令数篇,洵风雅之正声,温韦之真脉也。”

☆ 青玉案

黄公度

邻鸡不管离怀苦,又还是、催人去。

回首高城音信阻。

霜桥月馆,水村烟市,总是思君处。

裛残别袖燕支雨,谩留得、愁千缕。

欲倩归鸿分付与。

鸿飞不住,倚阑无语,独立长天暮。

黄公度词作鉴赏

黄公度词,陈廷焯推崇备至,称之曰:“气和音雅,得味外味,人品既高,词理亦胜。《宋六十一家词选》中载其小令数篇,洵风雅之正声,温、韦之真脉也。”(《白雨斋词语》卷一)

所谓“风雅正声”,主要是指此兴和寄托;所谓“温、韦真脉”,主要是指词情婉约,格调闲雅。细玩此词,的确有这两方面的特色。汲古阁本《知稼翁词》载公度之子黄沃案语,云:“公之初登第也,赵丞相鼎延见款密,别后以书来往。秦益公(桧)闻而憾之。及泉幕任满,始以故事召赴行在,公虽知非当路意,而迫于君命,不敢俟驾,故寓意此词。”说明这首词是在离开泉州幕府,召赴临安时所作。当时在主战派赵鼎主和派秦桧的斗争中,词人是站在赵鼎一边的,因此受到秦桧的忌恨。他本不愿在政治斗争中讨生活,但因“迫于君命,不敢俟驾”,只好硬着头皮到临安这个是非之地去。可是内心仍然充满矛盾,因此在词的一开头就写道:“邻鸡不管离怀苦,又还是、催人去”。词人此日赴京,一大早雄鸡就不住地啼鸣,似乎在赶他上路。他感到十分讨厌,心里在咒骂着:“鸡啊,你太不理解我心中的痛苦了!”表面是怨鸡,可鸡是畜生,又凭什么怨它呢?分明是指鸡怨狗,骨子里是对“君命”或秦桧发出一种委婉的怨恨。这是用的比兴之义,即所谓“风雅正声”也。

“回首”以下三句,仍是用比兴手法,通过对城中人的怀念,抒发不忍离开泉州、不愿奔赴临安但又不得不去的矛盾心情。“回首高城音信阻”,语本唐人欧阳詹《初发太原途中寄太原所思》诗句:“高城已不见,况复城中人。”秦观在《满庭芳》(出抹微云)中也写过:“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由此可见,表面所指者乃泉州城中他所恋的那个人,实际当指泉州那个地方。词人不仅刚离泉州时,一步一回首,留恋城中那个人,而且一路之上,不管经过什么地方,总是在想着她。“霜桥月馆,水村烟市”,以排比的手法写时间的转换和地点的转移,极言思念之深,且极富于形象性。词人处于此进退维谷之境地,其感情尤为痛苦。北宋舒亶有一首《菩萨蛮》,词云:“画船挝鼓催君去,高楼把酒留君住。去住若为情,江头潮欲平。”也通过写一方催他出发,而另一方劝他留下,表现了在强烈的矛盾冲突的内心痛苦之情。但此词写得较为细腻舒展,婉约缠绵,颇得温韦之真脉。

过片径承上阕意脉,进一步写别情。“燕支雨”即溶有脂粉的泪水,这可以证实“高城”中人乃女性。

“裛残别袖燕支雨”语意高度浓缩,“别袖”谓分别之时:“残”指既别之后,仅仅七个字,便把依依不舍的别情及别后思量无时或释的怀抱概括出来。后加“谩留得、愁千缕”一句,则于喟叹之中抒发一腔剪不断、理还乱的离愁。由此可见,词人对入京以后的政治前途,感到何等的担忧!然而从字面上看,这几句又很艳丽,同韦庄《小重山》的“罗衣湿,红袂有啼痕”,词境多么相似。若不知词人遭遇,我们尽可以把它当作艳词看;可是并不,其中有深意存焉。

“欲倩”二句与上阕“回首高城”相应,高城人隔,音信不通,红泪裛残,愁绪难排,那么怎么办呢?他并不死心,还要取得联系。于是,“欲倩归鸿分付与”,托鸿雁以传消息。可是“归鸿”偏偏又象“邻鸡”一样无情,连停也不肯停一下。这完全是痴语、无理语,然却表现了无比的深情。鸿雁无情,此情难寄,词人真正处于无奈之中了。他只好独自倚危阑,失神凝望,但见暮霭沉沉,长天万里。这意境多么深远,把词人一腔难述之痛入骨之伤,都寄寓在不言之中。所谓“气和音雅,得味外味者,即此也。

清人张惠言在《词选》的序中说,词是“缘情造端,兴于微言,以相感动,极命风谣里巷、男女哀乐,以道贤人君子幽约怨悱不能自言之情,低徊要眇以喻其致。盖诗之比兴,变风之义,骚人之歌,则近之矣。”读了这首《青玉案》,不是正可得出这样的印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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