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耕堂读书记(六)
买《太平广记》记
我第一次买得的《太平广记》,是扫叶山房的石印本,共四函,三十二册。其中短缺两册,用两本《人海记》充衬着。
书是从天津劝业场二楼藻玉堂买的,当时的掌柜,是滦县一带口音,他诚实地告诉了我这个情况,并说:“闲看去吧,不好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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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收入本书中的《耕堂读书记》(六)、(七)、(八)、(九),在《〈孙犁文集〉续编三》中原为(一)、(二)、(三)、(四)。其中《买〈太平广记〉记》为本书编者辑入。——编者注
回到家来,把书装订整理了一下,也没有仔细读,就放起来。“文革”以后,所抄书籍发还,我把这部书,送给了韩映山同志。这部书,我买时价钱五元。
对于这部声名显赫的书,我有了这部残缺的石印本,还是不甘心,后来又在天津古籍书店和平路门市部,即过去的泰康商场楼下,买了一部小木板的《太平广记》,木夹,共八套,六十四册。书是山东开雕的,字体倒也清整,只是纸张不好,是一种很薄的黄色土纸,就像乡下用的烧纸。前两册,还有些圈点、批注,是原阅书人做的,弄得纸面很不干净。书籍发还以后,这部书送给了李克明同志。其实这些同志,并没有版本之好,对于这些古董玩意儿,一定不会喜好的。这部书,我买时,价钱十八元。
这种小木板的《太平广记》,我还见过广东的一种刻本,虽系白纸,但字体漫漶过甚,还不及此本清晰。
买书的欲望,和其他欲望一样,总是逐步升级,得陇望蜀。我又托人民文学出版社,在北京旧书店觅购明刊影印本的《太平广记》。不久,书籍寄来,共十函,六十册,宣纸印刷,磁青书面,丝线装订,雍容华贵,不可言状。价一百元。
据书店人称,茅盾同志亦在寻找此书,因我登记较早,故归我所有。此书抄家后,被列为珍贵二等,发还书籍时,示意我“捐献国家”,我当时答称,业务所需,不愿捐献,请按政策办事。执事者遂把书还我,书尚完好,只是碰掉几个骨签。
人民文学出版社排印的《太平广记》,我也买了一部,是一九六一年印本,纸张稍黑。近年我们排印的古籍,虽所据为善本,然因校对工作搞不上去,常常事与愿违,不能令人满意。
此外,在五十年代,天津僻静街道上,常有书摊,在北大关一胡同中,我曾见明刊本《太平广记》十余册,蓝色虎皮宣纸封皮。我有洁癖,见其上有许多苍蝇粪,犹豫未买,遂为会文堂主人买去,失之交臂,后颇悔之。会文堂在夫子庙街,主人为清朝一宦官,时常挟一青包袱,往来于早市冷摊,精于版本之学。
1980年12月
买《王国维遗书》记
一
一九八三年十月二十四日,金梅同志代购《王国维遗书》一部,共十六册,价二十六元。此书系上海古籍书店据商务印书馆原印本影印。
我在中学读书时,曾买商务排印本《宋元戏曲史》一本,系读王氏著作之始。稍后买《人间词话》,朴社所印。这些书都已于战乱中遗失。
进城后,为弥补此缺,先买《王国维戏曲论文集》一册,包括王氏戏曲研究著作八种,只缺《曲录》,中国戏剧出版社,一九五七年出版。后在北京东安市场旧书摊,见线装《王忠悫公遗书》十数册,因不知全否,且虑价昂,未敢问津而止。
一九五九年,中华书局影印《观堂集林》出版,购买一部,共四册,也是根据商务所印全集本,但删去诗词杂文二卷,另加别集中考证文字二卷,以为“王氏所作关于古代史料、古器物及文字学、音韵学等重要论文,大体已包括在内”。
今查所删诗词杂文二卷篇目,不只诗词,有关王氏生平身世,思想见解,颇为重要,且与所作研究,所成学术,有密切关系,可以互相参稽;即杂文中,有很多篇,就是有关以上几方面的重要文章。我以为中华本《观堂集林》所以要删除这些文字,是在当时的极左思潮影响下,见到其中有些涉及逊清“帝室”的文字,认为是封建糟粕,不得不删。其实,研究王国维的东西,避开这些是不应该的,是不可能的。
另外,中华本的《观堂集林》,还删去了罗振玉和蒋汝藻的两篇序文,理由恐与上述同。但一部大书,缺少了序,一开卷便是光秃秃的正文,读起来是不方便的,也会减少兴味的。蒋序没有什么学术价值,罗序还是可以一读的。此外,中华本有断句,但水平不高,我能读断的,断者亦断;我不能读断的,断者亦阙如。如此,实可不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