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四章 放鹅姑娘奥萨和小马茨
疾病
在尼尔斯嚎格尔森跟随大雁们四处漫游的那一年,人们到处在谈论两个孩子,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在全国各地流浪的事。他们是斯莫兰省索耐尔布县人。本来,他们同父母和其他四个兄弟姐妹住在一片大荒漠上的一问小茅屋里。在那两个孩子还很小的时候,一天晚上有一个穷苦的流浪女人来敲门要求借宿。尽管小茅屋小得连自己家里人也难以挤下,他们还是让她进来了,妈妈在地上搭上个床铺让她睡。夜里,她躺在地铺上不断咳嗽,她咬得非常厉害,孩子们感觉到整个小茅屋都给咳得在摇晃。到了早晨,她病得根本没法起床继续到外面去流浪。
爸爸和妈妈竭尽全力去帮助和照顾她,他们把自己的床铺让给她,而自己却睡到地上去,爸爸还去请医生,给她买药水。开头几天,那个病人像一个野蛮人那样,一个劲儿地要这个要那个,从来不说一句感谢的话,可是她后来慢慢地温柔起来,变得既客气又一个劲地讲感谢话,到最后,她只是乞求他们把她从茅屋里背到荒漠上去,让她死在那里。当主人不肯这样做的时候,她才告诉他们说:最近几年来她一直跟着一群游民到处流浪。她本人倒不是游民出身,而是一个自耕农的女儿,但是她却偷偷地离开了家,跟着一群游民到处游荡。现在她相信是一个对她怀恨在心的女游民使她得了这个病,事情远非到此为止,那个女游民还曾经威胁她说,凡是留她借宿并且对她发善心的人都要遭到同她一样坏的下场,对此她深信不疑,所以她恳求他们将她赶出茅屋,永远不要再见到她,她不愿意给像他们这样好心肠的人带来灾难。但是父母亲没有按照她的要求去做,他们可能感到害怕,可是他们绝不是那种把一个生命垂危的穷苦人赶出家门去的人。
不久她就死了,灾难也就开始降临了。过去小茅屋里除了欢乐外不知道还有别的,他们的确很穷,但是还没有穷到最糟糕的地步,父亲是个做织布机上抒扣的工匠,母亲和孩子们帮着他一起干活。父亲亲手做抒扣的框子,母亲和大姐姐们负责捆蔑子,小一点的孩子们帮着刮蔑子,他们虽然从早忙到晚,生活倒也过得愉快惬意,尤其是父亲讲起他远走他乡,一边流浪一边兜售抒扣的那些日子时更为有意思,他的神情特别滑稽,常常把妈妈和孩子们逗得哈哈大笑。
可怜的女流浪者死后的那一段时间对孩子们来说真像是一场恐怖的恶梦,他们不知道那段时间是短还是长,但是他们只记得家里总是办丧事,他们的兄弟姐妹一个接着一个地死去,一个接着一个地被埋进坟墓,他们总共有四个兄弟姐妹,举行过四次葬礼,更多的葬礼当然是不可能有的,可是在这两个孩子看来,葬礼的次数却大大超过四次。最后,小茅屋里变得死气沉沉,似乎茅屋里每天都在办丧殡酒那样。
母亲有时还能够强打起精神,可是父亲却整个大变了样,他再也不说笑话,也不工作,而是两手抱着头,从早到晚呆怔怔地坐着出神。
有一次,那是在第三次葬礼以后,父亲说了一段孩子们听了十分害怕的胡话。他说,他真弄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灾难要降临到他们的头上,他们帮助那个女病人总归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嘛,难道事情已经颠倒啦?在这个世界上邪恶已经超过了善良了吗?母亲极力规劝父亲要理智点,但是她没有能够使他像她自己那样镇静和听凭命运的摆布。
一两天以后,父亲不见了,他没有死,而是离家出走了。再看看,大姐也病倒了,她一直是父亲最宠爱的孩子,当他看到大姐也要死去的时候,他只能离家出走,逃避掉一切苦恼。母亲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父亲还是离开家的好,因为她一直担心父亲会发疯,他已经失去了理智,脑子里总是在考虑上帝怎么能够允许一个恶人去干那么多坏事。
自从父亲走了以后,他们变得十分穷困。起初,他还给他们寄些钱,但是后来他自己大约日子也不好过,就不再给他们寄什么了。在大姐埋葬以后的同一天,母亲关上茅屋的大门,带上还剩下的两个孩子离开了家。她流落到斯康耐省,在甜菜田里干活儿,在尤德贝里糖厂做工。母亲是一个好工人,她性格开朗,为人忠厚直率,大家都喜欢她。许多人对她遭受过那么多灾难后仍然能够那么冷静感到惊讶。但是母亲是一个非常坚强且又善忍耐的人。当有人和她谈起她身边带着的两个好孩子时,她只是说:“他们会很快死去的,他们也要死去的。”她讲这个话的时候,声音一点不颤抖,眼睛里也没有一滴眼泪,她已经习惯于自己的厄运了,除此之外是盼不到别的什么啦。
但是情况没有像母亲想像的那样。相反地,病魔来到了她自己身上。母亲的病来得快,病情比小弟妹们恶化得还快。她是在夏天刚开始的时候来到斯康耐的,还没有到秋天,她就扔下了两个无依无靠的孩子离开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