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战斗准备
格莱登上“秘密号”的甲板,自后向前抚摩着脑袋,一动不动地站了几分钟,表现出心情的极度慌乱。茫茫然若有所失的感觉使他脸上带着一种梦游者的呆滞的笑容。这时他的助手潘坚正端着一盘炸鱼走在后甲板上,他一看到格莱,立刻发现他的神态有些失常。
“您是不是跌了一跤?”他小心地问道,“您在什么地方来着?您看见了什么?不过,这当然是您的事。经纪人介绍了一趟挺不坏的买卖,还带补偿金。可您到底是怎么啦?”
“谢谢,”格莱如释重负似的呼了口气,“我正需要听到您这淳朴而聪明的声音。它好像一副清凉剂。潘坚,告诉大家,今天咱们要起锚到利里安河口去,离这儿十海里。那儿有很多浅滩,必须从海上才能驶进河口,您马上来取海图,不要带领航的。暂时就是这些……另外,一趟好买卖现在对我来说就像去年的积雪一样,并不需要。你就把这话转告经纪人吧。我就要进城去,要在那儿待到晚上。”
“出了什么事?”
“的确什么事也没有,潘坚。我希望您能理解我的愿望,我是想避免问长问短的。时候一到我会告诉您是怎么回事。对水手们您就说,船要检修,而这里的船坞没有空。”
“好吧,”潘坚朝着走开的格莱的背影机械地应了一声,“一定照办。”
尽管船长的指示十分明确,可大副还是直瞪着两眼,心神不定地端着盘子,嘟嘟囔囔地跑回了卧舱:“潘坚,你可是让人给蒙住啦。他是不是想走私呀?我们是不是要扯起黑旗当海盗呢?”然而,这一回,潘坚胡思乱想一阵,终究也没想出个头绪。当他正在心烦气躁地消灭那盘炸鱼的时候,格莱已经下到舱房里,带上钱,穿过海湾,出现在里斯市的商业区了。
现在格莱行动起来已是坚决果断、从容不迫的了,而且对于这一奇妙征程上所应安排的一切细节均已成竹在胸。他愉快地感到,他的每一个想法和举动都是一种精美的艺术享受。他的计划形成得既快而又鲜明。他那些关于人生的观念就像被最后打磨了一遍的大理石一样,平静安详地放射着异彩。
格莱到过三家商店,特别认真仔细地进行着挑选,因为他在心里已确定了他所需要的颜色色调。前两家拿给他看的净是市场上常见的十分俗气的绸料,在第三家才发现几种看上去颇为雅致的样品。商店老板眉开眼笑地张罗着,把那些常年滞销的料子都摆了出来。格莱像一位解剖学家那样一丝不苟,他耐心仔细地翻看着一卷卷绸料,丢开一种,拿起另一种比一比,展开来,对着光看一看,那么多匹红绸乱七八糟堆满了一柜台,一眼望去活像是着了火似的。格莱的靴尖上映着紫红色的波浪,手上和脸上也闪着玫瑰色的反光。他一面翻弄着那堆质地柔软的绸料,一面辨认着各种各样的颜色:大红、淡红、玫瑰红、深玫瑰红,还有色调浓郁的樱桃红、橘红、枣红等等;色调浓淡不一,各不相同,正如“令人心醉”、“异常美丽”、“美妙绝伦”、“完美无缺”这些词一样,看来大致相同,实则并不尽然;在绸料的褶皱中隐藏着视觉难以看出的细微差别。我们的船长翻弄了好久也没有看到真正的鲜红颜色。商店老板拿出来的料子都不错,但是没有一种是被他明显而肯定地看中了的。最后终于有一种颜色完全把这位顾客吸引住了,他坐在窗前一把圈椅里,从那匹簌簌响的绸料中抽出长长的一幅铺在膝上,叼着烟斗,劈开两腿,一动不动地看出了神。
它纯净无比犹如朝霞般的鲜红、崇高、欢悦而又壮丽,正是格莱所寻觅的那种骄傲的颜色。这种颜色不掺杂火焰、罂粟花瓣那样的色调,未带深紫和浅紫一类的光泽;也不发蓝、发黑,或稍带任何可疑的杂色,它红得就像那发自内心的甜美的笑靥。格莱如痴如呆地坐在那里,把背后那位神情紧张、活像一条准备捕获猎物的猎狗似的老板忘得一干二净。商人等得很累,他呼的一声撕下一块绸料,以使客人注意到自己。
“样品不要再看了,”格莱站起身来说,“我就要这一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