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麦田里的守望者
麦田里的守望者
塞林格
你一定想知道我倒霉的童年是怎样度过的,我无意告诉你这些,因为一谈起这些我就感到十分腻烦,我的童年是在痛苦和不安中度过的。我的家庭并没有给我多少温暖。父母脾气很糟糕,常常发火,特别是当我谈及他们的个人私事时,他们就会对我大发雷霆。不过,他们的为人倒是挺好的。我的哥哥D.B.是一位作家,写过一本了不起的短篇小说,带给他不少钱。他现在在好莱坞工作,因为我最最讨厌电影,所以和他来往不是很多。我打算从我离开播西中学那天讲起。那天是个星期六,正好另外一所学校比赛橄榄球。平常找对橄榄球很感兴趣,可是那天我却没有心情观看比赛,因为我马上就要离开学校,我被除名了。播西常常开除学生。潘西在教育界声誉很高,这倒是事实。这是我第四次被踢出学校,原因是我有四门功课不及格。老师和父母都劝我好好学习,可我总是不听,于是就被开除了。
我来到老斯宾塞家,去和他道别。他身体不太好,不过,他是一个挺不错的人,的确想给我一些帮助,但是我俩相距太远了。他因为我考试考得不好而训斥我一顿。我们谈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话,他对我也很关心。当我走出他家时,心里挺难受的。
离开老斯宾塞家回到我自己的宿舍,我倒有一种舒服感。我戴上花一块钱买的帽子,开始阅读《非洲见闻》这本书。只看了三页,隔壁的阿克莱就闯了进来。他是一个下流的坏家伙,我不喜欢他。他进来后问这问那,我实在不愿理他。就在这时,我的室友斯特拉德莱塔冒了进来,他要我代他写一篇作文,他说他要和琼迦拉格有个约会。他这么一说,我差一点倒在地上死去,她是我的邻居,我对她太熟悉了。我不想让他跟她接触。
我和勃罗萨德及阿克莱到镇里看完电影后时间还早,就回到宿舍,阿克莱就在我面前大谈他今年夏天的风流韵事,我实在听不过去了,就把他赶了出去,借口是我要替斯特拉德莱塔写作文。他不情愿地走了。谈起这篇作文我实在没有什么可写的,只好把我那患白血病死去的弟弟艾里的垒球手套作为素材写了一篇。斯特拉德莱诺看完作文后,骂我写的内容不对。我气极了,一下子就把作文从他手里夺回来,撕得粉碎。他告诉我他今晚一直与琼呆在一辆汽车里,过得很消魂。听了他的话后,我的血直往头上涌,实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朝着他的脑袋就砸了下去。我们俩打了起来。 我的心里顿透了,心里一直对琼的事耿耿于怀,一想到她和斯特拉德莱塔坐在一起,不由得心里直冒火,决定今晚就离开活西,到纽约找一家便宜的旅馆,在那里玩几天。我估计我父母大概会在星期二三才能接到我被开除的通知。我开始迅速检东西,看到母亲送给我的冰鞋我感到有些难过。我拎着箱子,站在楼梯口,几乎哭了出来。
我一直走到火车站,路并不远,可天气很冷。我运气不错,只需等十分钟就有火车。有位太太坐在我身边,这位太太竟然是我的同学的母亲。我对她讲了很多假话,跟她瞎吹了一通。
下车后,我来到了近郊一家叫爱德蒙的旅馆。住在这里的尽是一些心理变态的人,于是我也想尝试一下。我性欲上来了,就给一个我并不相识的舞女打了电话,她说今晚没空。我甚至都想给我那最漂亮的小妹妹菲辛挂个电话,跟她聊聊天,但又怕来接电话的是父母,所以还是忍住了。
时间还早,我稍微做了洗漱后,来到旅馆里叫紫丁香厅的夜总会。乐队糟糕得要命,而且也没有像我这样年龄的人。我要了一杯可乐,因为我的年龄买不到酒。我请邻桌三个丑女人跳舞,她们全都在不断地张望,希望能有大明星的光临,这差点让我笑死。不过我对那个金发的女人还是比较感兴趣的,还跟她抛起媚眼来。酒吧关门后,我坐在休息室里,又想起了琼和斯特拉德莱塔在汽车里干过的事,心里很难过。于是又坐出租车来到我哥哥D.B.曾带我去过的欧尼夜总会。
尽管时间这么晚了,老“欧尼”还是拥挤不堪,绝大多数是大学预科和大学里一些粗俗不堪的家伙。我坐了一会儿,哥哥以前的女友跟我打招呼,想了解哥哥的情况。我对她说我还有个约会,呆了一会儿,我就离开了。
我徒步回到旅馆。开电梯的给我介绍*女,我烦闷得要命,不假思索就答应了,谈好价格是五块钱。我进房间后还打扮、收拾了一下。那*女进房后马上脱下大衣,我想先跟她认识一下,多跟她聊聊天,而她只想尽快干完那事就走。我觉得十分沮丧,只好撒谎说自己刚动完手术,只想跟她聊聊而且照付她的钱。她却发火了。我给了她五块钱请她走,但她非要十块,我坚持没给。刚在床上躺下不久,开电梯的又陪那*女来敲我的门,他用强硬的手段从我那里又拿走了五块钱。我很害怕,一下子哭了起来。
上午10点光景,我饿醒了,便给萨利海斯打了个电话,我认识她已好几年了。我们约好一起去看演出。离开旅馆后,我把两只手提箱寄存在车站,然后去吃中饭,在小饭馆碰到了两个修女,我们聊得很开心。早饭后我在一家店里给菲辛买了两张唱片,接着到公园去找她,因为菲辛常在这里玩。但一直找到博物馆也没看见她。
萨利来迟了10分钟,她看上去漂亮极了。戏还算不错,但我周围的人让我讨厌,都是些伪君子,他们就会假模假样。看完戏后我们去了溜冰场,萨利访我圣诞节前夕帮她修剪圣诞树。我突然有了个主意,让她随我去森林中生活,她却说我异想天开。我们争执起来,她简直气疯了。后来我虽然一个劲地道歉,她还是不肯原谅我。
离开了萨利后,我给卡尔路斯打了电话,他是我在胡敦念书时认识的。他要我十点钟在维格酒吧等他,维格酒吧是个十分浮华的场所。路斯来后说,他只能呆几分钟,他对性问题颇有研究,特别是性变态之类。我问起他的性生活,他说自己喜欢成熟的女人,并让我去找精神分析家。从酒吧出来时我已经醉得很厉害了。
我无处可去,就信步往中央公园走去,也许可以到小湖边去看看那些鸭子到底在干什么。就在进公园时,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情,我把给菲辛买的那两张唱片掉在地上,跌得粉碎。我难过得要命,差点哭出来。这些碎片是没有用了,可我不舍得把它们扔掉。公园里很黑,连一只鸭子也看不到。我坐在一把长椅上,冻得发抖,生怕自己会得肺炎死去。想到万一自己死了,菲辛一定会很难过,我决定偷偷溜回家去看她一次。因此,我就他*的走出公园回家了。
我悄悄用钥匙把门打开,小心地走进房间,轻得一点声音都没有,因为我母亲的耳朵尖得就像只混账猎狗。在D.B.的房间里我找到了熟睡的菲辛,她放在桌上的笔记本真是让我百看不厌。我把她叫醒后,她高兴得两臂搂住我的脖子,我赶紧让她轻点声。她告诉我父母都去参加晚会了,要很迟才能回来。我把唱片的事跟她说了,她一点也没怪我,让我把碎片给她。她真是讨人喜欢。菲辛还告诉我D.B.正在好莱坞写电影剧本。
她搞不清楚我怎么现在就回家了,我骗她说是学校提前放假。她不信,并敢肯定我是被开除了,说爸爸知道了会要我的命。我告诉她那是个糟糕的学校,全是一些伪君子和卑鄙的家伙。她想让我将来当个科学家或者和爸爸一样的律师,但都不合我的胃口。我忽然想起了《你要是在麦田里遇到了我》那首歌。
“不管怎样,我老在想象,有那么一群小孩子在一大块麦田里做游戏,几千几万个小孩子,附近没有一个大人,除了我。我就站在那混账的悬崖边,职务是在那儿守望,要是有哪个孩子往悬崖边奔来,我就把他捉住。我整天就干这样的事。我只想当个麦田里的守望者。我知道这有点异想天开,可我真正喜欢干的就是这个。”
菲辛仍旧说爸爸会要我的命,我说要我的命就让他要好了,我才他*的不在乎呢。接着,我给以前的老师安多里尼先生打了个电话,他说随时欢迎我去。挂完电话,我请菲辛随着收音机里的舞曲跳起舞来。突然,她用耳语对我说父母回来了。我急忙躲进壁橱,听见妈妈进房来,等她与菲辛道完晚安离开后,我摸黑穿好鞋,问菲辛是否还有钱,她把过圣诞的钱都找出来给了我。我情不自禁地哭了。最后,我把那顶猎人帽送给了她,溜出了家门。
安多里尼夫妇住在广场一个十分阔气的公寓里,里面还有个酒吧间。安多里尼太太比她丈夫大约大60岁,可他们在一起似乎过得不错,她有的是钱。他们夫妇俩都很有学问。见了我他们很高兴,热情地接待了我。安多里尼先生告诉我近期曾见到我父亲,说我父亲非常关心我、对我不用功却很伤心。谈了一会儿,他在一张纸上写上某个精神分析家说的一句话“一个不成熟男人的标志是他愿意为某种事业英勇地死去,一个成熟男人的标志是他愿意为某种事业卑鄙地活着”送给我。
我突然觉得很困,安多里尼先生便让我在一张床上睡下。刚刚睡着不久,却被他在黑暗中抚摸我脑袋的一只手惊醒了,这种性变态行为惊得我跳了足有一千英尺高。我非常紧张,不顾他的再三解释,穿上衣服就逃了出来。没地方可去,只好到中央大街车站候车室呆了一晚。
今天是星期一,离圣诞节已经很近,我打定主意远走高飞,到西部随便找个工作,过一种又聋又哑的生活。走之前我还想看一眼菲辛,我便跑到她的学校,给她留了一张纸条,约她中午在博物馆见面。12点多一点,菲辛来了,让我差点晕倒的是她竟带了个大手提箱,说是要跟我一起走。怎么劝也没有用,我只好表示自己也不走了,今天就回家去。但她仍然不肯离开我,我便同意她下午不去上学,一块儿去动物园。天气不好,动物园里人不多,看过海狮和熊后,我们来到了木马转台前,菲辛总算跟我和好了。我给她买了票,让她去骑木马,我坐在一条长椅上看。雨越来越大了,我身上都湿透了,像只落汤鸡。可是我不在乎,看着菲辛那么高兴地转个不停,我心里快乐极了,我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她穿着那件蓝大衣,老是转个不停,看上去真他*的好看极了。
我要跟你谈的就是这些。我本来还可以告诉你我回家以后干了些什么,可我实在没有那心情。
许多人,特别是他们请来的那个精神分析家,不停地问我回学校念书时是否打算好好用功了。这个话问得真傻。不到你开始做的时候,你怎么知道自己打算这样做?没法知道。D.B.倒不像其他人那么混账,可他也不住地问我许多问题。老实说,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些问题。你千万别跟任何人谈任何事情。你只要一谈起,我就会想念起所谈到的每一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