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谷的传说

华盛顿欧文著

在哈得孙与世隔绝的河湾，有一个昏昏欲睡的“睡谷”，那儿曾经是僻静而又迷人的地方，经常有鬼魂出没，在黄昏时分会出现幽灵。

爱好幻想的荷兰人、早先的殖民者的后商都相信这些奇谈怪事，其中大多是他们在炉边讲述的妖魔鬼怪的故事。

在这块施了魔法的地区，最可怕的鬼魂是半夜从教堂墓地骑着一匹强壮的黑马奔驰而来的无头骑士。

家家户户都在炉边讲述这个睡谷无头骑士的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和他那恐怖的恶作剧。

在大革命刚刚过去时，整个“睡谷”里最迷信的人可能就数乡村教师伊卡包德克莱恩了。他个子又高又瘦，四肢长长的。他是个古怪的人，却很自负。

他习惯过流动的生活，寄住在他的学生的农家住宅中。由于他给当地带来了闲话题，另外还帮着干一些杂活，家庭主妇们都挺欢迎他的定期来访。

他那些可怕的魔鬼故事也给漫漫的冬日夜晚带来了生气。坐在温暖的壁炉边的嘛啪僻啪的柴火前面，听这种令人毛骨惊然的故事，自有一种恐惧的快乐。

然而，他为了这种可怕的快乐，在晚上独自一人出门时，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啊！一路上有骇人的幽灵来围攻，一丛丛覆盖着雪花的灌木都是披着裹尸布的鬼怪。

可是，不仅是晚上的鬼魂搅得他不安，在大白天他也不断受到所有的巫婆中最让人销魂的一个女人的缠扰。

在他每周的唱歌班上，有个殷实的农夫的独养女卡特琳娜凡塔塞尔。她漂亮得出了名，又有可能继承大笔遗产，着了迷的伊卡包德成了她的热情追求者。

他贪婪地查看了她父亲富饶的牧场，谷物充盈的粮仓，斜面屋顶的农庄大住宅，里面有红木旧家具和银器，所有这些丰富的财产，使伊卡包德一心渴望得到这个举世无双的卡特琳娜。

在他的众多情敌中，最可怕的是顽皮的布罗姆凡布伦特，因为他的体魄魁梧强壮，浑名又叫鲸骨架布罗姆。

他是这一带远近闻名的人物，大家都知道他身手非凡，大胆鲁莽。他是一个不顾死活的骑手，在乡村的各项运动比赛中都是最棒的，还随时准备打架或者寻事儿。

半夜时分，在他哐啷哐啷走过时，甚至连老妇人们都会从睡梦中惊醒，对他的任性胡闹一笑置之，而不感到厌恶。

这个顽皮捣蛋的人决定向年轻貌美的卡特琳娜发起进攻。星期天晚上，当他的马拴在凡塔塞尔家的桩篱上时，所有的追求者都垂头丧气地走开了。

不过，伊卡包德还是以唱歌教师的身份经常去拜访农庄。老凡塔塞尔是一个平易近人、性情宽厚的人，他那忙忙碌碌的家庭主妇也不来干涉这位教师的求婚。可是他的求爱却困难重重。

鲸骨架布罗姆声称他是他的死敌。由于伊卡包德狡猾地避开了一场拼体力的搏斗，他就成了布罗姆和他那帮好友胡搅蛮缠的对象。

他们用烟熏他的唱歌学校，冲进去把校舍搅得天翻地覆。更糟糕的是，他们让一条恶狗呜呜哀叫，像是一个唱对台戏的教员在对着美丽的卡特琳娜唱赞美诗。

一个晴朗的秋天的下午，伊卡包德心事重重地坐在高高的凳子上，看管着他那些懒洋洋的学生。

一个骑马奔驰而来的信使打破了教室里的平静，他带来了晚上去凡塔塞尔家参加聚会的邀请。

伊卡包德即刻解散了学生，把他惟—一套褪了色的黑衣服刷过一遍，立刻策马前去了，就像一个前去应美丽的女士之邀的英勇的骑土。

“黑火药”是一匹瘦骨鳞峋的耕地老马，是伊卡包德从他寄宿的那家农民那儿借来的，这匹马配他瘦长的体型正合适。

他一路颠簸，慢吞吞往前走，来到凡塔塞尔家时已日落西山，邻近的乡亲们都早已聚在那儿了。

可是，让伊卡包德倾倒的不是那些丰满漂亮的姑娘，而是晚餐桌上奢侈丰盛的佳肴。

多么诱人的火腿和鸡啊，还有满满的一盘盘的炸面圈、油煎饼和姜饼。

这顿晚餐使伊卡包德饕餮的食欲得到了大大的满足，他一边儿吃，一边儿得意洋洋地想，有朝一天他可能会是这些丰盛的佳肴的主人。

不一会儿，小提琴声在招呼大家去跳舞了。伊卡包德的舞伴是卡特琳娜，她对他挤眉弄眼的求爱报以亲切的微笑。身子瘦长但挺灵活的伊卡包德洋洋得意地跳来蹦去，鲸骨架布罗姆妒忌得心头发疼，阴沉沉地站在远处。

后来，伊卡包德加入到一些较贤明的人当中，他们坐在那儿抽烟，讲着鬼怪的故事，也讲到了夜里把马挂在教堂墓地的那个无头骑土。

最恐怖的是那些人在黑夜里遇到这个可怕的鬼怪的经历。连鲸骨架布罗姆也证实说，有一次他突然遇到了那个半夜骑马者，他和他一起拼命地跑到教堂的桥边，骑马者才在火光一闪中消失了。

后来，狂欢结束了，伊卡包德迟迟不肯离去，等待着惯常的情人交谈。他和那位女继承人究竟说了些什么，从来没有人知道，但他最后出来时满脸沮丧，闷闷不乐。

难道卡特琳娜的鼓励只不过是卖弄风情的花招，好使自己牢*地去征服伊卡包德的对手？

*近鬼魂出没的午夜时分，垂头丧气的伊卡包德独自一人回家了。那天晚上所讲的鬼怪的故事老是萦回在他脑际。

夜色更浓，天更黑了，他走到了荒凉的教堂墓地——许多故事中讲到的这阴森森的地方。突然，只听见树叶摇曳的一片寂静之中，传来了一阵马蹄声。一个奇形怪状的庞然大物在重重暗影中阴森森地逼了过来。

吓得浑身哆味的伊卡包德猛地向前冲去，但那个巨大而神秘的怪物紧紧跟随着他。这时，月光穿过云层照下来，才看出原来就是那无头骑士！伊卡包德吓得半死不活，把头理在马鞍的前鞍上。

他们在飞奔着，伊卡包德疯狂地踢着“黑火药”，凶恶的骑马者在他后面疾速飞奔。

他们跑到了闹鬼的大路上，转入了“睡谷”，伊卡包德的马鞍的肚带断了。他紧紧抱住马脖子，马鞍从他身子下面滑落了，他仍然一个劲儿往前奔，那个幽灵似的骑马者仍紧追着他不放。

鲸骨架布罗姆讲的故事中提到的鬼魂消失的教堂桥就在前面，转眼间，老“黑火药”噔噔噔噔地越过了发着巨响的桥板。

伊卡包德这时回头一瞥，只见那鬼怪从他的马楼上站了起来，正要把他的头扔过来。

一个可怕的投掷物落在伊卡包德的脑袋上，他一头栽在路上。“黑火药”和幽灵似的骑马者都疾驰而去了。

第二天早晨，人们看到那匹没有马鞍的老马在它的主人门前吃草。但伊卡包德不见了！

在教堂的路旁找到了马鞍。再往前走几步，见到了那个不幸的教师的被人踩过的帽子——*近帽子旁边，有个摔破的南瓜！

整个地区的人都被惊动了。大家想起了鲸骨架布罗姆的故事和其他怪诞的故事，善良的人们明智地得出结论：伊卡包德是被无头骑士带走了。

不久，学校搬到了鬼怪不常出现的地方。另一位教师来主管学校，伊卡包德已成为传说。

几年后，一位老农民从纽约回来，说伊卡包德还活着，他是因为害怕鬼魂和遭到了女继承人的拒绝而感到苦恼才逃走的。他在另一个地方教书，学习法律，成为十镑法庭的法官。

鲸骨架布罗姆在他的情敌失踪后不久，就娶了年轻漂亮的卡特琳娜，每当讲起伊卡包德的故事时，他看来是心照不宣。一提起那个南瓜，他总是开怀大笑，让人怀疑他对这件事情的了解要比他说出来的多一些。

不过，乡村的老妇们至今还是坚持说，伊卡包德是被无头骑士偷偷拐走了。“睡谷”的人们仍然围在冬日的炉边，讲述着许多有关这位教师的可怕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