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火烧花篮阁
在一座寂寞的城市中央,有一个美丽的湖泊碧波荡漾。湖的中央有一座名叫花篮的小小岛屿,一年四季都散发着或浓或淡的花香。岛上曾经六次建起雕梁画栋的楼阁,但都在建成后三个月内被烧成废墟。失火的原因据调查都是因为雷击或燃放鞭炮,当然也有些带着神秘色彩的民间说法。在花篮岛上建楼阁,是这个城市的一任又一任市长执着到病态的追求,但他们的努力总是迎来那一把将城市的夜空照亮的大火。他们建筑楼阁的希望总是在烈火中破灭,但他们的官运却总是随着烈火的熄灭而亨通。
最近的一任市长,是一个相貌古怪的建筑学博士。到这个城市上任之前,他曾在省城主持兴建了声名远播的八大建筑,其中五项,获得过建筑界的最高荣誉“鲁班奖”。一时英名,不可一世,犹如中天的太阳。风传他要到中央的建设部门任要职,但最后却落籍在这个地处偏僻、人口不足四十万的小城当了市长。
博士走马上任后的第一天夜晚,就带上那个当地政府配给他的秘书——一个大学建筑系毕业的年轻小伙子——悄悄地出了政府宾馆,沿着他似曾相识的街道,凭着感觉走到了湖边。道路两边盛开的丁香花熏得他有些头晕,明亮的月光照得他有些目眩。所以他来到该城的第一篇日记的第一句话就是:月光花香,头晕目眩。
然后他接着写:
在湖边漫步约半点钟,突然萌生了上岛看看的念头。问秘书小伍:此时可还能找到上岛的船?秘书脸上浮现出一个很难觉察、但还是被我觉察到了的笑容。他说:我到前边去找找看。我故意地往回走,给他一个去“找”船的机会。湖边小路两旁,全是一蓬蓬的丁香树,花团锦簇,十分美丽。花香浓厚,月光中弥漫着花粉。秘书很快就跑回来,兴奋地对我说:市长,真是太巧了,青叶码头那边,恰好有一条小渔船。
在秘书多余的扶持下我上了小船。站在船头的渔夫,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目光炯炯,下巴上一部白胡须,看上去很像是戏剧舞台上的人物。大伯,打扰你了。我说。渔夫微微一笑,没有说话。他用长长的竹篙撑着湖边的泥地,使船缓缓地驶入深水。然后他就站在船尾,摇起长橹。欸乃之声,在静静的月夜里,显得格外响亮。我和秘书坐在船舷,相对无言。在我们之间,有几个篾片编成的虾篓,还有一张干燥的密眼虾网。秘书说:市长,我们这个湖里盛产白虾,很有名的。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目光越过他,往远处看。但见一片烂银闪烁,湖水与月光已经融为一体。不时有白色的水鸟被惊飞起来,扑棱着翅膀,落到远处的闪光中去,似乎在那里熔化了。
小船离岸越远,桨声和水声愈加响亮。沉睡的城市中心,不时传来水泥搅拌机模糊的轰鸣声,高大的起重机巨臂在澄澈如洗的夜空中缓缓摆动。夜深沉,月光更加明亮,举手可见掌上的纹路。再看岸边那些丁香花树,已经变成了团团簇簇的烟雾。它们的香气已经嗅不到了;此刻我嗅到的,是纯粹的清凉的水的气息。当又有丁香花的香气飘来时,这个名叫花篮的湖心岛已经近在眼前。
我跟随着秘书离船上岛,很想对渔翁说几句感谢的话,但回头见他已经坐在船头,身体蜷缩在蓑衣和斗笠里,像一只夜栖的大鸟。沿着一条卵石铺成的小径走向岛的中央。小径两边的丁香树枝杈纵横,多情地拦挡着我们。秘书在前分拨花枝,花枝沉甸甸地抖动,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
我们很快到达了小岛中央的制高点,也就是连续六次建起过“花篮阁”的地方。这地方约有两个篮球场大小,高度距湖面约有六十米。站在这里,放眼四望,确实令人心旷神怡。如果在这里建起一个五十米高的楼阁,登高远望,四面的城市和远处的山影都可收到眼底。这里确实需要一个楼阁。
被火焚烧后的楼阁废墟看来已经清理过了。一堆堆的砖瓦石料,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场地的四周。在石料的旁边,还有一堆码得方方正正的木料,都是一等的红松,散发着浓烈的松油的香气。在这样干燥的四月天气里,似乎扔上一根火柴,就能把这堆木料点燃。木料的旁边,还有一堆摆放整齐的脚手架;脚手架旁边,是一堆用稻草绳子捆绑着的活动板房组件。只要来五个工人,用一天工夫,就可以组装起可供五十个工人居住的简易房屋。眼前的一切,都说明这是一个原料基本齐备、随时都可开工的建筑工地,而不是两个多月前才被焚烧的楼阁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