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她的遭遇
芳林嫂在微山湖里过了春节,就匆匆的出湖回苗庄了,因为她的老娘生了病,捎信要她马上回去。
她一进门,就感到母亲病势的沉重,望着母亲枯瘦的脸颊,无神的眼睛,不由得一阵心酸,老人的喉头象被什么梗塞住似的,不时发出困难的呻吟。当老人看到自己唯一的女儿到来时,就紧紧握住女儿的手不放,象深恐她再离开似的,眼里滚出了热泪,显然老人在病中盼女儿已盼得很久了。自从在这庄打特务,芳林嫂砸了松尾特务队长一手榴弹,她的名字已经在鬼子那里很响亮了。虽然铁道游击队在这一带已经打下基础,到处设有情报网,队员们也常在这里活动,搜捕特务。可是临城的特务队总想尽办法,要擒获这个女飞虎队员。所以芳林嫂常常被夜半的枪声惊醒,披衣跳墙逃走,在白天她也时常蹲在庄头,瞅着临城方向的动静,一看不妙,就挟着一叠煎饼到青纱帐里去了。有时为了逃避鬼子的搜捕,她在外庄住一个时期,或者她坐上小船划向湖里,待在铁道游击队的后方。总之,她是不大常在苗庄住了,和铁道游击队一样,她也习惯这种到处流动的游击生活了。在这种情况下,病弱的老人缺少女儿的护理,又不断受到敌人的威吓。有时鬼子用枪托打她,有时用刺刀顶着她的胸膛。发疯的鬼子把她家的家具、粮食全毁了,老人气得发抖,但她最担心的还是女儿的安全。就这样,老人经过几番惊吓和痛苦的折磨,就卧床不起了。
几天来,芳林嫂不分昼夜,做饭煮药,守在母亲床边。她知道母亲的病是为自己的事而加重的,她感到悲痛,可是生在这和鬼子展开激烈斗争的湖边,又能怪谁呢!唯一的只有痛恨敌人,和敌人更倔强的战斗。每当静静的夜里,她听着母亲的呻吟,望着屋角的黑影,在作着经久的沉思的时候,她一边为母亲的病焦虑,一边却又得警惕着敌人的袭击。就是白天,她也总把大门关上,叫凤儿守在门旁,听着外边的动静。靠邻院的短墙边,已放好一条木凳,遇到情况,她就踏上木凳,翻过墙去。现在她的行动完全象一个铁道游击队员一样,每到一个地方,先看这里的地形,哪里容易为敌人接近,如果敌人包围了以后,哪里可以冲出去。
这天,临城、沙沟沿站鬼子增兵,一村传一村的情报也传到了苗庄。芳林嫂因为母亲的病重,不能分身,就由庄上的人,把消息送到湖里。可是到了下午,鬼子象黄色的水浪一样,向湖边冲来,湖边各庄都驻满了鬼子。老百姓在鬼子未进庄前都逃到田野里去,芳林嫂扶着病弱的母亲夹在人群里四下逃难。
老人本来是病得下不去床的,可是听说鬼子来了,她还是要女儿扶她走出大门,她哼哼呀呀的说:
“我死也不能死在鬼子手里!”
芳林嫂扶着母亲一步一拐的走,汗珠从老人枯瘦的脸颊上流下,她很艰难的走着,咳得浑身发抖。一到野外的一块洼地,老人就跌倒了,再也爬不起来。
湖边的风是厉害的,虽然已经打了春,可是残冬还在统制着大地,使病人感到刺骨的寒冷,老人趴在泥地上喘息着说:“死就死在这里吧!人老了,也该死了!拖着你们娘俩也活受罪!”
芳林嫂的脸上却没有任何哀怨,她一手拉着凤儿,一手扶着老娘,不时的撩着额上被风吹乱的黑发,用美丽的大眼睛,瞅着四外的动静。如有敌人追来,她就照顾着一老一少赶快转移。
敌人和以往扫荡不一样。以往一进庄就派出部队到田野里搜捕逃难的人群。这次对逃难的老百姓,并不理会。敌人只在大路上行进,分股的窜进村庄,一意要马上驻满这一带的村庄。
芳林嫂坐在洼地里,望着远处的湖水和突出湖面的微山的山影,她盼天快些黑下来,想到黄昏以后,摸到湖边,找一只小船划进湖里去。老娘害病,这样在田野里跑动又不方便,而且会加重老人家的病。她想把母亲送往岛上,靠近铁道游击队,老洪会替她找个人家住下,她就带着凤儿怎样跑动也不怕了。
她终于盼到天黑了,但庄里的敌人,毫没有撤走的动静,沿湖一带村庄,都烧起熊熊的火光。这是敌人准备在村里过夜的征候。四下看一遭,没有哪个村庄不起火的,敌人把所有的村庄都驻满了。看样子,逃难的老百姓只有在田野里过宿。
她正要扶着老娘,拉着凤儿往湖边走去,迎面来了从那边折回来的难民,说湖边都驻满了鬼子,湖已被严密的封锁了,渔船都逃往湖里去了,没跑及的也被鬼子扣住了。湖面上有汽艇在巡逻,进湖已经是不可能了。
芳林嫂只得又坐回洼地里,把带出的一床被子铺一半在潮湿的地上,叫老娘躺下,把另一半盖在老娘身上,只有在这里过夜了。老娘在被底下哼着,呼吸已很困难了。在这田野里又不能给病人烧碗热水喝,眼巴巴的望着病重下去;凤儿又哭着叫饿,芳林嫂把挟出的干煎饼,撕了一块给凤儿,自己满怀愁闷的坐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