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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圆明园闲话

“全北京,全北京再找得出一块这样儿的地方不?!”退休的八级老钳工甘德旺,在圆明园大水法残迹的背阴处,找了块平整的石头,摆上车床镟就的大枣木象棋子儿,对他的老棋友教英语的教授苗望水这么说。他朝四处望望,在这三伏天的正当午,没有什么人来逛这废园子。这里有难得的清静。

“怎么样,老伙计,上这地方摆几盘儿,还不是天大的福分?”他瞅瞅正襟危坐的苗教授。

苗教授从时时不离身的旧书包里掏出一瓶啤酒,两个旅行杯,放在平地上,不看棋子儿,也不回答棋友的问话,只是直着眼往四下里观瞧,好像他的心早已飞出了胸膛。

世界上最能混灭阶级界线的游戏,大约就是下棋。它能把不同身份、不同年龄、不同职业、不同性格的人,都吸引到这尺方的战场上来。“四人帮”愣没消灭了象棋,可算得他们一桩最大的失算。火爆性子的甘德旺和斯文之至的苗望水,二十年前,在西单街头的棋手野战中相逢、相识。那天,本来去新华书店买书的苗教授,被街头的厮杀所吸引,由观战而参战,居然连赢三盘。这时候,猛不丁由人丛中挤进位粗嗓门儿大汉,站在苗教授对手的背后,接二连三地嚷嚷着出谋划策,种种不见棋谱的损招儿怪棋,像机关炮子弹一样输送给苗教授的对手。毛头小伙子虽然不满意这位热心过度的谋士过于轻视自己,但瞧见刚才的“棋圣”如今汗水直流,内心也颇为得意。甭管怎么说,是我在下棋,虽然有点儿傀儡的意思,可傀儡皇上也是皇上,总不能叫他奴才。有这心思占住头脑,正式的棋手也就乐意听从这位怒吼谋士的计策,尽管每走一步还故意地沉吟一番。这谋士便是甘德旺。他见苗教授有点儿溃不成军的意思,粗嗓门儿里更蹦出一连串的挖苦词儿:

“老先生,跳马,跳马呀!别着马腿儿呐,没处蹦跶啦!”

“飞相!乖乖,马走日字儿相走田。尊家的马怎么改了相啦。要不要给您拧个手巾把儿来呀?!”

“那谁,给这位先生打着点扇子。今儿是中秋哇,您怎么老冒汗呐!”

苗教授恨不得把这位支招儿大师的舌头剪了。他在溃退中稳住阵脚,终于捉住了甘德旺支招的破绽。甘师傅只顾策动正式棋手勇猛冲杀,却忘了中军空虚。苗教授飞车而至,外加一个过河小卒,逼死了胜利在望的统帅。苗教授把棋子一扔,眼镜里射出鄙夷的光,哼哼道:

“怪棋损招,毕竟不是正路。总之,臭棋也!”

“怎么着?臭棋,还‘也’?!”甘德旺跳起来,“好说咧您呐,咱俩再杀三盘儿!”

苗教授笑着:“改日吧,今天还有事情,改日奉陪。”

甘德旺不依不饶:“这么着,后儿,还在这儿,还当着这老几位,我候着您。您要不来,我找到您府上去,您留下地址吧。”

“我住得可远呐。”苗教授说。

“没出中国地吧?坐飞机我也奔了去!”甘德旺丢不了这份儿脸,死乞白赖地让人家留下地址。

地址留下了:某大学教授楼。甭问,雅致地方儿。过去,甭说大学,幼儿园的门甘德旺也没登过。可是棋火攻心,他后来还是真去了。

南教授喜欢他这份儿争强好胜的直肠子脾气,一盘和棋过后,特意儿请他喝了一瓶莲花白,四碟八碗,一个火锅子。甘德旺没想到大学教授如此热情,也心里感动,饭桌上俩人就交上了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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