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曙光与暮色 第二章
流浪小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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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上大概没人否认:一个人在生活中能够有规律地作息,这既是健康的条件,又是健康的标志。如按时上下班,按时休息,一日三餐,定时与家人散步、与孩子一块儿玩耍等等。如果有可能,最好让美梦也适时而至。从容、和谐、健康,这一切才是人们真正求之不得的东西。可惜这一切在四十多年中的大部分时间里与我毫不沾边。这也是我与梅子的差异。梅子,还有她的一家,简直很难有一种什么外力能够打乱他们的生活节奏。谈到我与梅子的不同时,岳父和岳母只是这样评价自己的宝贝女儿:她有事业心。
我缺少事业心吗?
岳母有一次叹息:“如果你们俩能调换一下就好了。”
我好不容易才忍住了自己的苦笑。我好长时间都在琢磨这句话。后来我在台历上写了这样一句:一般而言,事业心并不能使一个女性变得更为美丽,除非她是一个殉道者。
我写下来也就忘了,压根儿记不住当时为什么发出了这样一句感慨。可是一个星期之后,大约是梅子随手翻阅台历看到了吧,有一天散步她突然问我:
“喂,问你一个词儿。”
“什么词儿?”
“什么是‘殉道者’?”
我怎么也没有记起在台历上写过的那句话。我认真地解释了一番。她接上问:某某是吧?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又提到了另一个人的名字。
我回答:都是。可能都是吧。后者我见过照片,那是一个执拗的、十分温厚而端庄的女性,很美丽。我想她的美有一多半是来自那种殉道精神。这种美应该是不容侵犯的……
梅子不吱声了。
过了很久,我还能想起她那天奇怪的神情,后来终于恍然大悟:我记起了在台历上写下的话。我笑了。梅子那一天与我讨论,说那些一心扑在平凡而又不可缺少的岗位上的人,那算不算“殉道”呢?她进一步解释,说自己就是一个被固定在这样的岗位上的人,这辈子大概也不可能做出什么轰轰烈烈的事情了。我说是啊,在有些特殊的年头里,人们到处寻找轰轰烈烈的事情,以便成为一个英雄。他们巴不得在路上遭遇受惊的马车或歹徒抢劫,实在不行就是碰到一个草垛着火也好。他们就盼着有这么一个机会挺身而出。可惜怎么也碰不到。结果有人太急切了,做梦都想参与这些恶性事件和不幸事件,成了精神病患者;有的竟然亲手点燃了老百姓的草垛,然后再一头一头往火里撞……
梅子打断我的话:“这不是开玩笑,我是跟你认真讨论的——我是说,有些女同志,她们兢兢业业,在平凡的工作岗位上不为名不为利……她们在你眼里是不配被称为‘美丽’的。”
我吭吭哧哧:“这样……当然了,这样的女同志很多,我很尊敬她们。不过也有那么一些女同志就不是那样……”
“那是另一回事。有些人在自己的岗位上不能扎扎实实工作,把希望寄托在歪门邪道上。她们只会见风使舵,只会讨好……”
“这样的人哪里都有,这种人我们太熟悉了。有的女人是这样,有的男人也是这样。如果他(她)遇到一个好色的上司,腰带也就形同虚设……”
梅子盯我一眼。我马上为自己的刻薄而后悔。不过说心里话,那样的男男女女可真不少啊。每个时代的败类都是由这一类人构成的。我们不光不能指望这样的人当一个好妻子好丈夫,我们甚至不能指望这样的人会生出一个健康的儿子。
讨论是务虚,按时上班才是务实。当我在街巷上来去匆匆时,梅子也就高兴了。她问:
“看,你现在简直比我都抓紧时间了。你的工作真有那么忙吗?”
我点点头。
我每天出门很早。本来有二三十分钟就可以走到那个小四合院,可我往往要走上一个小时。随着人流往前摇晃,有说不出的惬意。有时候随便什么东西就可以把我吸引住,让我在那里停留片刻。我常常一抬头发觉自己走错了方位,然后再赶紧折回。好在我出来得早,还不至于耽搁很久。如今街巷上摆摊的人越来越多,也不知从哪儿涌出那么多稀奇古怪的商品。
我在一个摊位上站定,因为这儿有个满脸横肉的人正在摆弄一大堆望远镜。大大小小的望远镜,单筒的,双筒的,带支架的。有的小如拇指,有的则像门大炮。这么多望远镜究竟要做什么用?我拿起一个试一试,怎么调弄还是两眼昏花。这些看起来十分精巧但却不怎么中用的玩艺儿大部分是从海外弄来的。这年头啊,不要说别的,单是望远镜就这么五花八门,看得人眼花缭乱。我问卖主:
“有人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