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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4

不几天,街上传说在山东打了败仗,南京的飞机又来太原下过弹,人心惶惶,山西票子也跌价了。又过几天,总司令部给四十八师留守处下了命令,说是叫暂缓发展,请领的东西自然一件也没有发给。参谋长接到了命令,回复了河南来的客人,又打发小喜下豫北去找老霍回来。从这时起,留守处厨房也撤消了,站岗的也打发了,参谋长也不到那里去了,小喜也走了,叫铁锁每天到参谋长那里领一毛五分钱伙食费,住在留守处看门。起先一毛五分钱还够吃,后来山西票一直往下狂跌,一毛五分钱只能买一斤软米糕,去寻参谋长要求增加,参谋长说:“你找你的事去吧!那里的门也不用看了!”这个留守处就这样结束了。

铁锁当了一个月勤务,没有领过一个钱,小喜走了,参谋长不管,只落了一身单军服,穿不敢穿,卖不敢卖,只好脱下包起来。他想:做别的事自然不能穿军服,包起来暂且放着,以后有人追问衣服,自然可以要他发钱;要是没人追问,军衣也可改造便衣。衣服包好,他仍旧去找同来的匠人们。那些人近来找着了事,自从南京飞机到太原下弹后,各要人公馆抢着打地洞,一天就给一块山西票。铁锁找着他们,也跟着他们到一家周公馆打地洞,晚上仍住在会馆。

一天晚上他下工后走出街上来,见街上的人挤不动,也有军队也有便衣,特别有些太原不常见的衣服和语音,街上也加了岗,好像出了什么事。回到会馆,会馆的人也挤满了,留守处的门也开了,春喜和前几天同去北平的那一伙都住在里边,床上地下都是人,把他的行李给他堆在一个角落上。春喜一见铁锁,便向他道:“你住在这里?今天你再找个地方住吧,我们人太多!”铁锁看那情形,又说不得理,只好去搬自己的行李。春喜又问他道:“继唐住在哪个屋里?”铁锁道:“他下河南去了。”铁锁也想知道他为什么回来,就接着顺便问道:“你们怎么都回来了?”春喜道:“都回来了!阎总司令也回来了!”铁锁听了,仍然不懂他们为什么回来,但也无心再回,就搬了行李仍然去找他的同行。

他的同行人很多,除了和他同来的,和他们新认识的还有几十个,都住在太原新南门外叫做“满洲坟”的一道街。这一带的房子都是些小方块,远处看去和箱子一样;里边又都是土地,下雨漏得湿湿的;有的有炕,有的是就地铺草。房租不贵,论人不论间,每人每月五毛钱。铁锁搬去的这地方,是一个长条院子,一排四座房,靠东的一座是一间,住着两个学生,其余的三座都是三间,住的就是他们这伙匠人。他搬去的时候,正碰上这些匠人们吃饭。这些人,每人端着一碗小米干饭,围着一个青年学生听话。这个学生,大约有二十上下年纪,穿着个红背心,外边披着件蓝制服,粗粗两条红胳膊,厚墩墩的头发,两只眼睛好像打闪,有时朝这边有时朝那边。围着他的人不断向他发问,他一一答复着。从他的话中,知道山西军败了,阎锡山和汪精卫都跑回太原来了。有人问:“他两家争天下,南京的飞机为什么到太原炸死了拉洋车的和卖烧土的?”有的问:“咱们辛辛苦苦赚得些山西票子,如今票不值钱了,咱们该找谁去?”学生说:“所以这种战争,不论谁胜谁败,咱们都要反对,因为不论他们哪方面都是不顾老百姓利益的……”

铁锁听了一会,虽然不全懂,却觉着这个人说话很公平。他把行李安插下,到外边买着吃了一点东西,回来躺在铺上问一个同行道:“吃饭时候讲话的那个人是哪里来的?”这个同行道:“他也是咱这院子里的房客,在三晋高中上学,姓常,也不知道叫什么。他的同学叫他小常,大家也跟着叫小常先生,他也不计较。这人可好啦!跟咱们这些人很亲热,架子一点也不大,认理很真,说出理来跟别的先生们不一样。”铁锁近来有好多事情不明白,早想找个知书识字的先生问问,可是这些糊涂事情又都偏出在那些知书识字的人们身上,因此只好闷着,现在见他说这位小常先生是这样个好人,倒有心向他领个教,便向这个同行道:“要是咱们一个人去问他个什么,他答理不答理?”这个同行道:“行!这人很好谈话,只要你不瞌睡,谈到半夜都行!”铁锁道:“那倒可以,只是我跟人家不熟惯。”这个同行道:“这没关系,他倒不讲究这些,你要去,我可以领你去!”铁锁说:“可以!咱们这会就去。”说罢两个人便往小东房里去见小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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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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