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17
早上,我被一阵隐隐约约的争吵之声所惊醒了,披衣起床,天际才刚刚破晓,朝霞布满了天空,竹林顶端,还迷蒙着没有散清的晓雾。我换好衣服,打着呵欠走出房门,争吵之声加大了,我侧耳倾听,声音是从前门来的,正想走去看看,凌云的门开了,她的头伸出了房门,和我打了一个照面,我问:“是谁在吵架?”“我也听到了,”凌云说:“正想问你呢!”
我们一起向前门走去,穿出了客厅,就一眼看到章伯伯穿着件睡衣,按着衣袖,正挥舞着拳头在那儿大叫大骂,章伯母满脸焦虑之色,在一边劝解,但她的声音完全被章伯伯的吼叫所压盖。事实上,不止章伯伯的吼叫,在章伯伯对面,有个又高又大又凶狠的人,正跳着脚大吵大闹,那样子像要把整个青青农场都吞下去。我立即认出那个人来,那是林绿绿的父亲!曾经在树林里把我吓得半死的人!他那高高的颧骨上的刺青,和那阴鸷的眼神都显得狰狞可怖。赤裸的上身露着粗黑的胸毛,那被长年累月的阳光所炙晒的皮肤黑而亮,结实的肌肉在他举得高高的手臂上凸出来。他的头向前冲,咧着嘴,露着牙,那是一只大猩猩,一只要吃人的猩猩!
“你给我滚!滚得远远的!”章伯伯在大叫:“他妈的!一清早在门口喊魂!你那个骚蹄子你自己不管好,到老子门口来吵什么?滚!滚!你给老子滚!”
那山地人吐出一大串听不懂的山地话,里面夹杂着日语的“巴格牙喽”,几乎每两句话里就有一句“巴格牙喽”,喊的声音比章伯伯还大,同时和章伯伯越逼越近,大有要打架的样子。我听不懂山地话,只有狐疑的望望凌云,凌云拉着我的手,她的手冰冷而紧张。
“他说林绿绿一夜没回去,”她在我耳边低声说:“他说是被大哥或者二哥带跑了,他说我们家的两兄弟整天带着绿绿鬼混,一夜没回家准与我们家两兄弟有关,他说要我们交出人来,以后两兄弟再和绿绿混在一起,他就要把他们杀掉!”
他的样子真的像是想杀人,我想起关于山地人脸上的刺青,是杀人的标记,看到他颊边、额前、下巴上都有刺青,不禁机伶伶的打了个冷战。章伯伯又丝毫都不让步,还在那儿吼叫不停:“你以为你那个女儿有什么了不起?贱货!臭婊子!我们家的狗和猪都看不上!你丢了女儿不会去镇里搜,到我家来吵什么?你再不滚我叫老袁去埔里叫警察来抓你,送你进监狱!你滚不滚?要打架老子就奉陪!别以为老子打不过你!我这双手杀过小日本打过土匪,还怕你这个臭山地人!来呀!你要打就打!”那山地人真的冲了过来,章伯母及时跑上前去,拦在他们的中间,她那小小的身子,挺立在两个巨人之间,真不算一回事,但她却有种不可侵犯的威严,那山地人也被震慑住,站在那儿,不敢再迈上前来。
“一伟!”章伯母急急的喊:“你这是干嘛?他找不着女儿当然是着急的,好好解释清楚不就没事了吗?干嘛一定要吹胡子瞪眼睛的找架打呢?”一眼看到我和凌云,她喊着说:“凌云!去叫秀枝来翻译,我跟他说不清楚!”
凌云转身就跑进了屋里,这儿,章伯母试着向那山地人解释:“老林!我们没有看到绿绿,看到了绝不会把她藏起来,是不是?我家两个男孩子和她玩是有的,年轻人在一块儿玩也是件好事呀,是不是?不过,我保证我家两个男孩都不会跟她做坏事,你尽管放心好了……”
那山地人的脸色和缓了许多,显然他对章伯母比对章伯伯服气多了,他用生硬的国语,结结巴巴的说:
“你不知道,太太,你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