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开田爹出院
开田爹出院的那天,暖暖和开田借了个地板车把老人拉回了村,刚走到村口的小码头前,忽见青葱嫂扶着男人长林正从黑豆叔的小船上下来,长林的一只胳臂上缠满了绷带。暖暖吃了一惊,忙上前问:长林哥这是咋着回事?青葱嫂抹了下眼泪说:咱两家可是都交了背运,你长林哥在南府一家建筑队打工,不小心从架子上摔下来,把右胳臂摔了个粉碎性骨折。暖暖当时惊得半晌说不出话,青葱嫂有两个孩子还有公公婆婆,长林哥这一伤,青葱嫂一个人可咋能应付?
你甭担心我。青葱嫂看见了暖暖脸上对自己的担忧,故作轻松地说:这点事吓不倒你嫂子,啥日子我都能对付过去,倒是你和开田得放宽心,你们可是一个灾连一个灾……
老人的病的确把暖暖和开田又向难境里推了一步。着急加上劳累,使得开田的嘴角和嘴唇上起满了水泡。暖暖一边忙着给开田熬去火的茅草根茶喝,一边劝他把心放宽些。开田叹口气说:等秋庄稼一收完,我就也出去打工,得赶紧想法子挣钱哪!
暖暖点头说:行,到时候我在家里照顾老人和丹根,你出去找个挣钱的门路。
说话之间,紧张的秋收就开始了,割谷子,摘绿豆,掰玉米,收棉花,楚王庄的家家就都忙了起来。在除草剂的事没出现前,开田因心疼暖暖,想她要给孩子喂奶,又要帮娘做家务,便把地里的活都揽了下来,很少让她下地干活。现在暖暖知道开田身心都累,就坚持要下地,说孩子已经离开怀了,他奶奶能照料,爹吃的汤药我也会提前煎好,我去帮你干点活心里还畅快些。那天午后开田要去地里掰玉米,暖暖执意要一同去,开田只好答应。开田家的玉米地在村子西北的山坡上,爬上去得两顿饭工夫,临到要出院门时,开田看见暖暖衣服前襟上没干的饭迹,想到她一大早就爬起来忙碌,一阵心疼又起,就说:算了,你别去掰玉米了,去那块地里要爬高下低,累,你去湖边咱那半亩谷地里把谷子割了吧,来回都是平路,割多少算多少,待我回来后再去接你。暖暖道:怕啥,我又不是泥捏的,爬个山坡就能累坏了?可开田假装生气把眼一瞪:少嗦!就扭头走了。
暖暖知道开田这是心疼自己,也就没有再犟,便担上两个筐子去割谷子。今年的谷子长得不错,穗大粒饱,谷秆子都被压弯了。暖暖到了地头放下担子,立刻挥镰干了起来,她估摸,以她割谷的速度,今天后晌加上明天前晌割完应该没有问题。
午后的湖边田里一片安静,四周除了草丛里和谷棵里偶尔响起几下蝈蝈的叫声外,再无其他的响动。暖暖弯腰麻利地割着,小棒槌似的谷穗碰撞着暖暖的小臂,谷叶子的尖棱不客气地在她的手腕子上划出道道血痕,谷秆在她的镰刀下嚓嚓地倒下。汗珠慢慢从她的额上和鬓上渗出来,向颊上流去,每过一阵,她得直起身,用手背去把颊上的汗珠抹去。不知道是第几次直腰去抹汗时,她突然瞥见詹石磴骑着自行车从地头经过,便忙又弯下腰去割谷秆,假装没看见他。狗,猪!她立时在心里骂着。自从有了那个屈辱的傍晚之后,她再也不想看见詹石磴的身影,甚至一听别人提到他的名字,她就感到恶心,就觉得有一股恨意从心里升起。她从不让自己去回想那个傍晚,每当那个傍晚的情景一在她的脑子里出现,她要么急令自己去想别的事,要么急忙去找一件事做,好把思绪岔开。她决定永远把这桩屈辱埋在心底,不让它再见任何人,当然包括开田,甚至也包括自己。她多么希望自己永远都不再想起它,可刚才只看了詹石磴一眼,那晚的情景就又翻腾着向她的眼前涌了过来。她发狠地用牙咬紧下唇,让自己的目光集中在豆秆子上,企望把那些涌到眼前的情景再推回到内心里。——嗨,那不是暖暖吗?她听到了詹石磴的一声喊。她浑身的肌肉立时紧绷了起来:狗东西,你竟还敢喊我?!以她内心的那股冲动,她是真想抬头朝他骂上一串话的,可她最后决定不理他,就当这世界上再没有他这个人了,理他倒会引来他更多的话。
嗬,暖暖,离这样近我喊你咋不应声?
暖暖听见他在向自己身边走来,可依旧没有直腰,仍在割着谷秆。
我去乡上开会回来,刚好看见你在这儿,唉,咱俩有多长时间没见面了?詹石磴边走边说着,自从那个傍晚后,你就——
滚!暖暖猛地抬头吼了一句。她看见詹石磴就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看见他一脸笑容,看清了他刮得铁青的胡楂,也看见他的鼻子上沁满了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