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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第十八章

有了吹笛的经历,也可以说受了石热闹的启示,我从此出门拾破烂,就把箫带上。我是把箫别在了后衣领里,就像戏台上秀才别的扇子。嘿呀,韩信当年手无缚鸡之力而挎剑行街,最后被拜为大将军,刘高兴现在一步一个响声地走,倒要看看谁会来再羞辱我。

没人羞辱我,老铁将一砂锅三鲜丸子汤端到我面前时,还给我伸了大拇指:行,儒雅!

老铁在八道巷卖砂锅丸子汤,汤的味道重,我爱吃。老铁在八道巷开了十年砂锅店,经见多,他的话是一股子风,我旗杆上的旗子就欢了。我琢磨这句话的意思,是别着箫就不像个拾破烂的吗,是有了五富的粗陋才显得我儒雅吗?我把箫取下来放在饭桌上,一口一口喝着汤。我现在喝汤尽量不发出声。想:看着这是根普通的竹棍吧,可它一肚子音符,凿个眼儿就出来了。哼,哼哼,别以为从清风镇来的就土头土脑,一脸瓷相,只永远出苦力吗?见你的鬼吧!

旁边的桌子上有四个人在吃饭,他们都是公务员的模样,先是在议论着他们单位新调来的一位什么领导,后来就相互询问:你是第几代城里人?他们将话题突然转移到了第几代城里人的问题,我怀疑一定是瞧见了我而发什么感慨吧?就身子不动,支楞着耳朵听他们怎么说,如果他们也是在嘲笑和作践我,我会和他们论理的。但是,一番询问之后,这些人几乎都是第一代进城人,于是他们热烈地谈论第一代进城人都是胡须特别旺盛,串脸胡,而三代人之后便都胡须稀少。我以喝汤的动作掩饰着,偷偷摸了一下下巴,我的胡碴密而尖硬,之所以每日我拔胡须而就是拔不净,原因竟然如此。他们又开始在讲一种观点了,城里人其实都是来自乡下,如果你不是第一代进城人,那么就是你的上一代人进的城,如果你的上一代还不是,那就肯定是上上一代人进的城,凡是城里人绝不超过三至五代,过了三至五代,不是又离开了城市便是沦为城市里最底层的贫民。而半个多世纪以来,中国的城市发生了两次主体人群的变化,一是四九年解放,土八路背着枪从乡下进了城,他们从科员,科长,处长,局长到市长,层层网络,纵横交错,从此改变了城市。二是改革开放后,城市里又进来了一批携带巨款的人,他们是石油老板,是煤矿主,是药材贩子,办工厂,搞房产,建超市,经营运输,基金,保险,饮食,娱乐,销售等各行各业,他们又改变了城市。城市就是铁打的营盘,城里人也就是流水的兵。他们的话我多么爱听呀,我多么希望五富也能听听,可五富还没有来,早上出门时,他说好中午饭辰要来和我一块吃饭的,他迟迟不到。五富你没口福,也没耳福。我又在饭馆里买了一瓶汽水,要“冰峰”牌的,要冰镇的,吃完热砂锅后再喝下冰镇的汽水,还享受着别人的高谈阔论,爽得我连打了三个嗝儿。

其实,这个时候,五富也正在一家饭店里吃饭,那饭店比老铁的砂锅店豪华。

这是五富过后给我说的。他说他拉着架子车正懒洋洋地在巷道里走,迎面过来了一群人,领头的是个大肚子,那肚子大呀,裤子就提不到腰里,完全是挂在那一疙瘩东西上。有这种体形的,应该是个老板,五富虽然避开他,却在偷着笑:猪肚,肯定自己看不见自己的!但是,大肚子身后的那伙人,脖脸黑红,衣衫不整,一看就是劳务市场上等待打工的乡下人。这种人五富觉得亲近,就停下脚步多看几眼。其中会不会有清风镇来的人?没有,五富有些遗憾。那些人也看见了他,问:老哥,来了多少日子啦?五富说:五年。他们说:站住脚了啊?他说:不站住脚能呆五年吗?五富觉得自己的脸有盆子大。

大肚子却说:喂,破烂,跟我吃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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