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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第17章

郑子云的神色,不像刚坐到这张桌子上的时候那么神采奕奕了。他忽然显得疲倦、苍老、冷漠、拒人千里。他抓起那瓶没有喝完的茅台,给每个人都斟上一杯,急于收场地说:“各位小同志,我敬你们大家一杯,怎么样? ”

吕志民握起酒杯:“总得有个说法吧。”

“说什么呢? ”郑子云转向画家。画家依然用那双儿童一般充盈着笑意的眼睛看着他。郑子云多么希望自己也能这样地笑啊。

“这样吧,今天能和你们一块喝一杯,心里挺高兴,希望咱们在各自不同的岗位上,做出好成绩。咱们后会有期,干! ‘.众人一口饮下。

吴宾咂吧着嘴唇:“好酒。”

吕志民在跟郑子云握手言别的时候问道:“说了归齐,您二位又是干什么的呢? ”

郑子云一面扣着绿色棉布军大衣的纽扣,一面答道:“他是画家,我嘛,干点行政工作。”

“啊,管吃、喝、拉、撒、睡的。”

郑子云笑笑:“差不多吧。我说你们这顿饭吃得真值。”

“车间主任的鼻子都气歪了。”

“再气一下,兴许就正过来了。”

出了饭馆,冷风扑面。在饭馆里变得有点沉闷的人,像一个猛子扎进了大海,让冷飕飕的感觉刺激一下,重又兴奋起来。

郑子云问:“你刚才笑什么? 你说一会儿告诉我。”

“我忘了。因为我好像一直在笑。”

郑子云陪着画家慢慢地向电车站走去。他的眼睛,在街灯的映照下闪烁着,像有许多飘忽不定的念头,一个个地在那里面闪过。他忽然打破沉默:“今天吃饭,收获不小。那个杨小东帮我解决了思想上的一个大问题。怎么才能调动人的积极性? 不能光靠空头的说教,也不是什么先生产、后生活。靠的是关心人,相信人,鼓舞人。古时候还有一句话,叫做士为知己者死呢。你知道我当初是怎么向往革命的? 既不是因为看了《共产党宣言》,也不是因为看了《资本论》,而恰恰是因为看了一本意大利作家亚米契斯写的《爱的教育》。它使我相信并去追求真、善、美。杨小东是个了不起的心理学家。你说是不是? 不过,有点对不起你,说是请你吃饭,结果让你陪我听了一晚上你毫无兴趣的谈话……”

“谁说我没兴趣,他们说的,不正是大家心里想着的吗? 况且.我也有很大的收获。”

“噢?!”郑子云有点惊奇,他停住,定睛看着画家。

“我一直在琢磨你,观察你。将来我想替你画张像。不过要画你是相当困难的。你的思绪、神情变化得异常迅速。每一个瞬息的变化,都从不同角度显示着你的气质,丢掉一个都是可惜的。可事实上不得不在丢掉,它太难以捕捉。”

郑子云异常严肃地说:“这是绝对不可以的。”

画家那像随人摆布的儿童一样的眼睛,也变得严肃起来,像郑子云一样的执拗,绝不退让地说:“也许你有你的理由,但可以想见的是,你的任何理由,都是狭隘的。每一个正直的勤奋工作的人,他,和他的工作,都不只属于自己。”

像时钟一样的准确,差十五分八点,田守诚迈着不慌不忙,从从容容,四平八稳的步子,走进了办公室。边走还边和迎头碰上的、小字辈的工作人员,开两句无伤大雅的玩笑。

天天如此。他不像其他部长,常常在八点以后,汽车才驶进部机关的大院。

田守诚习惯地往他那张大得足以容下一个人在上面睡觉的写字台瞥了一眼,上面,一大摞文件、报告之类的东西在等着他。这是每天要办的第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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